老不死和老匹夫的对喷持续了许久。 双方都在互相谩骂,语言粗鄙不堪。 九寰局总部,一号指挥室内。 众修缮司成员只看到隔音结界里的公孙纳一边比划着肢体动作,一边嘴里在语气急促地说着些什么。 其中一位高级干员和旁边的一位高级干员悄声议论。 “公孙首领这是在干嘛?练rap吗?” “我感觉好像是在骂人呀。” “你不是会点唇语吗?读读公孙首领在说什么。” “我……上……早……八……快快快!快吩咐下去,明天早上八点上班!” “还有呢?” “我……吃……柠……檬……快快快!快派人去买,公孙首领要吃柠檬!” ………… 骂了将近半个小时,公孙纳和萧炀同时陷入了沉默。 不是骂累了,以他们二人的体质,骂上几天几夜都没问题。 强制终止二人对喷的不是肺活量。 是词汇量。 二人都没什么太多毛病,骂来骂去就是那么些重复的话,就那几个角度,也就没有什么骂下去的必要了。 萧炀背靠着墙,咽了口口水,润了润嗓子。 “还吵不吵?” 公孙纳单手叉腰,闭着双眼,尽量调整气息使呼吸均匀。 他的思维随着胸膛一同起伏,在梳理这近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片刻后,他睁开明亮的双眸,较之前更加坚定,帝皇威严显露无遗。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把脏话都骂出来,心就干净了。 萧炀和公孙纳要这样骂对方,其实就是要清空一切杂念。 二人之间不能再有任何一丝隔阂和埋怨,必须全心全意、共同携手应付这次咎的行动。 他们都不想再输。 这也是有史以来,两个转命之人共同应对咎祖和咎相。 之前一对二,现在二对二。 癸卯事变那种事情,萧炀和公孙纳都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公孙纳肃声道: “癸卯事变时,它就盯上了你和卿伊瑟,想将你们两个拉进寰枢,目的是幽萤和烛照。 “之后在孟修贤桃源的小巷子里,它单独找到你,依然是为了幽萤和烛照。 “这个虞朝的盘,它安排不知常过来,还是为了这两样东西…… “它拿幽萤和烛照无非就是为了功德,连续三次都没拿到,这次出动这么多咎王,还会是第四次?” 萧炀似乎听懂了公孙纳话里的意思。 “你认为它这次……不是冲着我来的?” 公孙纳沉声道: “不,它就是冲你来的。” 萧炀眉头拧成一团,走到庭院走廊的长凳边坐下,双手搭在膝盖上。 “细说。” 公孙纳语气不急不缓道: “这个虞朝的盘,是修缮司三天前所监测到,我当时正在思考会不会是咎的陷阱,本意是想安排无介暗中配合宫先生反埋伏,将计就计。 “可紧接着,青阳先生和卜算子二人几乎同时发来消息,他二人都说南柯即将有变,各自卜了一卦,卦象还不一样。 “一个天水讼,一个风水涣,卦象都不太好,直白些说就是这次会有伤亡,但伤亡微小,主要是冲突所引起南柯格局之变甚大。 “果不其然,隔天盖聂和宗布就同时出现,我便改变了计划,让无介和唐宋前去处理,留下元明清和定风波随时应变,只安排宫先生一个人去虞朝那个盘。 “如果咎祖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幽萤和烛照,它大可不让宗布和盖聂提前现身,倾全部之力集中起来将你抓走就是。 “只安排了一个不知常……在我看来就是个幌子,这也是咎祖咎相惯用的伎俩。 “不管是癸卯事变还是前面两次辟元战役,咎在刚开始行动的时候,都是欲盖弥彰,意图绝不会这么明显。 “我推测……咎祖这次的主要目的不是你身上的幽萤和烛照,而是你!是你这个人!” 听到咎的目标是自己,萧炀并未觉得惊讶。 他抿了抿嘴,调整了一下坐姿,背靠庭院立柱,将两条腿搭在长凳上。 “搞我是吧?报复心还挺强。” 公孙纳沉吟道: “我要是咎祖,也会针对你,你的身上有太多唯一。 “你有第一次辟元战役的记忆和与它交手的经验,清楚知道一筒是自南柯元年以来它唯一忌惮的存在。 “你又重活一世加入了抹雀楼,是唯一一个把四大禁术都修齐了的人。 “你的这些秘密,它肯定都已知晓,尤其你还在孟修贤桃源让它吃了亏,这就更加让它引起了重视。 “一筒这个变数已销声匿迹几十年,而你……就是那个新的变数,极大的变数,是现在唯一能对它造成威胁的人。 “它喜欢找乐子,幽萤和烛照对它来说只是方便它找乐子的工具,毁掉你这个好不容易出现的变数,远远比收集一些工具要让它感兴趣。” 萧炀冷笑道: “我这烂命一条,它想杀给它杀呗。” 公孙纳语气低沉,略含深意道: “有很多方式可以毁掉一个人,直接杀死是最无趣的一种。” 萧炀闻言,从耀深葫里拿出一瓶矿泉水猛灌一大口,轻唤了一声: “公孙纳。” 公孙纳就喜欢和萧炀聊天。 活了七辈子,哪有几个敢直呼自己名字的人? “嗯?” “你忘了。” “忘什么了?” 萧炀意味深长地道: “除了我,还有一个人也对它有威胁……那就是你。” 听到萧炀这句话,站在九寰局总部寰云宫一号会议室高台上的公孙纳双眸微颤,像是从某种状态中被唤醒。 萧炀接着道: “长久以来,你才是它最大的取乐之人,你以为它知道我修了四大禁术,就不知道你修了七世转命? “卜算子和青阳先生之所以会有天水讼和风水涣两个不同卦象,就是因为这次咎祖的目标有两个。 “讼卦主朝堂纷争,在你,涣卦主凶象离散,在我。 “风水涣哪一爻?” 公孙纳沉默少顷,声音稍稍有些发颤。 “九二爻,涣奔其机,悔亡。” 萧炀撇了撇嘴: “你说话抖什么,是悔亡,又不是我亡,你那么担心我死?” 公孙纳轻叹道: “不是担心你死,而是我方才忽然醒悟,我跟它斗了七辈子,好像都没有你这两辈子对它了解。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永远揣摩不到它这取乐的心思。 “人,镜于水,见面之容;镜于人,知吉与凶。之前万事我一肩挑,没有真正可以商量的人,终难免陷入思想沼泽,愈陷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