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时间线的终日时间世界。 华夏,芝山市,早上八点。 一条很普通的街道,转角处有一家“黄粱水果店”。 天气晴朗,艳阳高照,前来这家店买水果的客人源源不断,三名员工忙到没有片刻停歇。 在这家店铺二楼的一个卧房内,一位俊朗的少年正闭着眼躺在床上。 他醒了。 或者说,他的意识醒了。 他的身体没有任何毛病,但他并不想睁开眼睛。 他记得他的心灵跟他的肉体因为一次剧烈冲击断开了连接。 重连之后,就到了这里。 可他还不知道到了哪里。 即便如此,他连睁开眼看看身在何处都提不起一丝兴趣。 “小样!下来拖地了!” 直到听见一个记忆中很久没听见过,却无比耳熟的声音,他才朦朦胧胧睁开眼。 这里……是我在桃源的房间? 我回到黄粱水果店了? 萧炀从床上缓缓坐起,望着没有丝毫变化的房间,有一种恍若隔世般的迷乱之感。 难道……在南柯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此刻,他的心情复杂到无以复加。 既希望是梦,又希望不是梦。 可当他感受到体内那近乎凝固,完全不流动的元力,还有耀深葫空间里静静躺着的那一双冰蓝色手纱,萧炀知道…… 那怎么可能是梦呢…… “哎,来了。” 萧炀应声之后,走下楼去。 覃爷爷在刷短视频。 田姨在整理收银台。 庄叔在搬货。 店里那熟悉的装修风格和楼梯旁的货物摆放。 一切都和两年多前毫无区别。 萧炀时隔如此之久终于又和跟三位亲人见面,却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连他怎么回来桃源的都没有问,默默拿起旁边的拖把,木讷又僵硬地拖起地来。 覃爷爷、田姨和庄叔三人隐晦地交流了一下眼神,没有跟萧炀聊起任何关于南柯、除咎、白鹿的话题。 就像萧炀没有去过南柯一样,三人只是安排他在店里帮忙,干杂活。 萧炀面对三位亲人的吩咐,一律照办,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一刻都不想停下来。 有时三位亲人对他没有安排,他都会自己找点事情做。 譬如清理卫生死角。 譬如给杂乱的天台打扫干净。 譬如给小美梳梳毛,给庄叔盘一盘核桃,给覃爷爷将酒坛的密封加固。 不知是不是想用这样的方式麻醉自己,萧炀就这么从早上忙到了天黑,甚至连午饭都没吃。 心死为何? 心死为忙。 这平常的一天,萧炀无比充实,却仍感受不到心里面有任何一点东西存在。 忙到夜晚八九点钟,水果店关门,田姨早早准备好了丰盛的饭菜。 四人像两年多前送萧炀上学前的那个晚上一样,坐在一张矮矮的方形餐桌前。 三菜一汤,农家小炒鸡,酿豆腐,手撕包菜,冬瓜汤。 萧炀的对面坐着田姨,左边是庄叔,右边是覃爷爷。 白天,尚且可以用忙碌来伪装那不想被他人所知的故作坚强。 可到了晚上,又该如何去面对那汹涌而来的空虚和心酸呢? 覃爷爷是店里的老板,又是辈分最高的人,他拿起筷子,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轻声开口。 “来吧,忙了一天,都累了,快吃吧。” 萧炀就像是一个收到指令的机器人一样,端起碗,夹起一块鸡肉,放进嘴巴里。 看到这一幕,庄叔和田姨都有些于心不忍,满眼心疼,筷子都没动。 覃爷爷不同,他埋头吃饭吃菜,给人一种食欲大开,饭菜极其美味的感觉。 只不过他把头埋得很低……像是在极力隐藏某种情绪。 啪嗒。 筷子摔落在地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场略显沉闷的晚餐氛围。 萧炀双眸深处浮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异样,转瞬即逝。 他整个人的动作僵住,手还悬在半空,手指仍是握筷子的姿势。 只是他的嘴巴还在咀嚼,且速度来越快。 扑哒,扑哒…… 一滴,两滴,三滴…… 泪水滴落在那张矮矮的方桌上。 萧炀送入嘴里的那块鸡肉是田姨所做,可味道上竟然和孟修贤曾经做给萧炀吃过两次的鸡肉味道十分相似。 人在遭受剧痛之后,大脑由于自我保护机制,会将情感和一部分思维封锁起来,避免再遭受外界打击。 可……这样的封锁很脆弱,崩溃往往就是那么一瞬间…… 是那一点很小很小的细节…… 像是引起雪崩的第一片雪花,不经意间被拨乱,那封锁的情感和思维就会排山倒海,铺天盖地而来。 萧炀哭了。 从癸卯事变之后,第一次再也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癸卯事变那一幕幕残酷的画面,那亲眼发生在萧炀眼前的一切,像是脱缰的野马群一般,从灰色的灵魂深处冲击着他的心神。 洪老师瞬间消亡在不知常的灰色光束中…… 闫前辈尸首分离,头颅坠落在地…… 庞院长英勇就义,壮烈牺牲…… 豆芽被不知常一掌拍成了碎肉…… 倪老师尸骨无存,化作血雾…… 小锦鲤身中剧毒,时日无多…… 大白脸和小仙女进到了凶险万分的界廊之中,十死无生…… 孟老师…… 我的孟师啊…… 您引领我去了南柯……传我国学……喻我做人……护我周全…… 甚至入我梦境……解我心结……抚我伤痛…… 您教了我那么多道理…… 可您独独没有教我怎么去面对您的离去啊…… 每每想到白布之下,孟修贤那脸型方正,闭着双眼,毫无血色的遗容,萧炀便心如刀绞,眼泪彻底决堤。 覃爷爷放下碗筷,将萧炀紧紧拥入怀里。 “到家了,哭吧……哭吧……” 庄叔走到萧炀身后,用宽厚的大手在萧炀背上轻拍。 田姨则眼眶泛红望着萧炀,紧抿双唇。 这么多年的感情,他们三个早将萧炀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 至于萧炀发生了什么,南柯和白鹿发生了什么,他们在昨天就已知晓。 他们刻意没有去用言语安慰,就是在等这一刻。 作为曾经叱咤风云的强大除咎师,他们经历过很多大风大浪,大喜大悲。 对于这样的心灵重创,他们都清楚,只能先由萧炀自己从内而外释放出来,宣泄出来,再从外向内慢慢去修复,去填补…… 多年以后,三人回忆起萧炀第一次从南柯回桃源的场景,都记不太清聊了什么。 他们只记得…… 那一晚,萧炀流了很多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