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吾迎面撞见这莫名奇妙的不速之客,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开始慌张。 他身形不算矮小,与这布衣伙计一般高,可能是做贼心虚,被人撞破好事,总会觉得矮人一头。 哪怕昆吾道人已经活了几百年,可是心理素质却没有增进多少,这也是犹大一直头疼的事情。 人不会老,不会死,就不会长进。 这位会盟领袖编织起一张安全网,划定明确的规矩,只要会盟的成员按照这套规矩来办事,一定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同样的,在这套规则之下,犹大就像溺爱孩子的父母,养育出来的伙伴也只能是这副德行。 贪生怕死、见利忘义是常态。要说起意志力,果敢心,强大的精神能量,这些东西都是需要放弃长生舍命一搏才能换来的蜕变经历——会盟的成员们不配拥有这些品质,只能寻找合适的光之翼作为代理人。 昆吾问道:“接着说?说什么什么” 江雪明主动进门,把茶盘放下,把糕点推到香香面前,与昆吾搭话。 “就上一个话题,你要怎么传功?怎么让我剑英兄弟沾仙气?教主呀,还请你详细说说。” “有毛病吧”昆吾一时气短,尴尬笑道:“你叽霸谁呀?怎么闯到我的客房来了?” 江雪明没有答话,抱着膝盖坐在桌边—— ——香香看得真切,望见盘子里的果品中间,就有一个小葫芦,分明是装仙蜜的葫芦! 她这才仔细打量这伙计的容貌,把张贵人认出来了! “贵人!贵人救我他教主他” 江雪明立刻抬手,要香香闭嘴。 香香也十分懂事,马上就不说话了,拿了葫芦往床边奔走,给丈夫喂药去了。 被美女晾在一旁的昆吾马上不高兴。 他心里琢磨着“贵人”的称谓,去细想前因后果,越来越烦躁。 ——难道请了个高人来消遣我?要搞仙人跳么? 笑话!在泰野居然还有人敢讹我昆吾教主? 这么想着,昆吾也不着急,看床上的赵剑英浑浑噩噩的服了药,脸上似乎有了点血色,但是依然没有醒来,脸色红白不定,又多了一股死气——魂威依然奏效,夜叉妹还在这汉子的肚肠里大闹天宫。 韩家老母身患多种老年病,听韩公子说,近几日已经无法下地走路,吃饭拉屎都成问题,离死不远了。 昆吾心想,有什么灵丹妙药能救赵剑英呢? 恐怕马上就要器官衰竭而死了吧?看他两眼肿胀血压的模样,或许一两个时辰以后,就血压激增脑出血而亡。 “不管用呀!贵人”香香姑娘知道张从风来了,可是没想到仙蜜也保不住老公的命,连忙跪下求救。 江雪明这边没有说什么,看见剑英可怜兮兮的濒死神态,他眉头紧锁心有疑虑。 他并不知道昆吾教主的真实身份,也没有想到这就是永生者其中之一。起初来到泰野郡,看见阴阳乾坤庙里的乱像,还以为只是一两个光之翼打工人在这里作威作福。 可是剑英遭遇的毒咒似乎没有那么简单,雪明感觉不到什么灵能潮汐,甚至连魂威的迹象都无法追踪,只能说明这个昆吾教主的灵体异常精密——如果白夫人制品都起不了作用,再用万灵药去治疗,恐怕也是收效甚微,只能吊住剑英一口气。 江雪明决定开门见山:“他还有多久好活?” 昆吾冷言冷语,摸不清这贵人的底细,也不打算动粗,随口骂道:“关你这杂种屁事?” “你不想说下去了?要我请你喝茶?”江雪明拿来茶碟,随手一抖,这碟子就裂成两片,变成掌中利刃。 “吓唬人呀?!”昆吾嘴上狠厉,可是心里却突然发憷,一瞬间感觉到凌冽的寒意,灵能潮汐将他包裹起来,好像有十来双看不见的冷冰冰的手,死死扣住了他的四肢关节,“他” “他最多能活一个时辰了。” 江雪明:“你害的他?” 昆吾唯唯诺诺应道:“这家伙在庙里偷香火钱,是他自己害自己。” 江雪明当了一回复读机:“你害的他?别和我说废话。” 昆吾还想狡辩—— ——这个时候,江雪明已经不耐烦了。 他从袖口取出一包烟,自顾自的点上。 昆吾道人看见香烟的时候脸色剧变。这洋火洋烟,还有卷烟厂的商标,他都认得,可太熟悉了。 那是犹大三令五申,不得触碰的“舶来品”,犹大知道王大民是什么人,从哪儿来到哪儿去,穿越了多少年。 舶来品对于王大民来讲,就是家乡的东西。 一旦这种人才开始想家,就会自寻短见,会去冒险尝试接触夏邦以外的事物。 要说王大民在泰野好好生活,还能作为会盟成员继续发光发热。可是他要去往九界,回到凡俗世界的话,肯定会变成阳光下的一把劫灰——他的优势在现代社会荡然无存,只能活在野蛮原始的大夏帝国。 于此同时,昆吾马上醒悟——这家伙!是九界来的! 是敌人吗?只是旅客?还是深渊铁道派来的奸细? 他的脑子里万念齐飞,思维也开始混沌,这香巴拉好似一个大铁牢,他出不去也死不了,只能在这铁锅热油里反复煎熬,继续为犹大办事传教。 昆吾起了歹念,要反抗犹大的圣旨:“能给我一支么能” 江雪明把烟盒随手递过去,没有正眼打量这个“好色之徒”—— ——在雪明心里,永生者联盟的会员都忙得很,要么忙着发展事业,要么忙着四处躲藏。 胁迫一个妓女,专程用魂威来害一个村夫野人?这事在雪明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可昆吾就这么做了,他来自二零一三年,回到香巴拉的时候,按照fe宇宙的时间,应该是西历一六五三年,是三百多年前。 他是一个现代人,没有受过封建礼教的思想教化,更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做事从来不会端着架子,一切都讲究一个务实。 喜欢美女就去追求,追求不到就抢过来。 这是王大民的生存本能,是他化身昆吾道人之后的黄金律。 在这片无法无天的大地之上,没有什么东西一出生就写着某某人的名字,都可以夺到手里——这种野心,是昆吾和犹大合作的前提, “谢谢谢啊”昆吾拿走烟盒,先是闻了闻香烟的味道,紧接着又轻轻舔舐着海绵滤嘴,很久很久了,几乎久得忘了这现代工业做出来的烟。 他也试过鸦片,试着卷旱烟,还打过鸦片酊。 但是都没有卷烟的那股塑封和香精的味道,没有老家的感觉。 近百年的时间,犹大就用这些舶来品死死拿捏住昆吾的命脉,每次昆吾有功劳,犹大可以为他建一套洋房别墅,带去家具玩具,还能送点情趣内衣。 可是一切有关于文明社会的东西,犹大不给的,王大民不能要。 这个时候,他拿走桌上的打火机,点起一根烟,不知不觉居然哭了。 江雪明这个时候才感觉到诧异—— ——这个“古代人”为什么会抽烟?动作这么熟练的么? 虽然先前办路引的时候,见过那个收受香烟贿赂的小吏,人家也喜欢烟草,可是撕开塑封时找开口都忙了半天,那还是仙台府的官,应该经常接触这些舶来品。 可是昆吾教主抽起烟来,活脱脱一个饱受现代社会毒打的老油条,一口擤鼻两口过肺,掸烟灰扶袖子,夹烟嘴昂首挺胸最后架起二郎腿的动作,看得雪明一愣一愣的。 “兄弟,有这种好东西,你以后常来泰野。”昆吾道人连名字都没问,就直接喊上兄弟了,他用袖口擦眼泪,和雪明讲起这个事:“出入农庄,去烟花巷玩,你吃好喝好,再带着姑娘住到我这家客栈来,凌风大酒楼——我投资的,一切费用都算在我昆吾头上。” “哎!哎哎哎!”雪明只觉得哪里不对:“哎!我问你!” 他抽出手来,把昆吾嘴里的烟头给拿走。 “赵剑英是不是你害的!” “那”昆吾决定说实话:“肯定是我呀嘿嘿” 江雪明愣了那么一会,没有想到昆吾会直接坦白,就这么认罪了。 他原本以为,这油头粉面长相幼态的小崽子会狡辩几句,后边走暴力流程也会顺利一些。和昆吾讲起条件,没有直接动手,也是怕剑英受不住这魂威的折磨。 可是现在问题大了—— ——昆吾没有狡辩,说明一两条人命根本就不算什么。 哪怕认了这个事情,阴阳乾坤庙依然固若金汤,这泰野百姓需要教主,拥戴教主,根本就不会听外来和尚念的经。 “你有前途的。”昆吾笑嘻嘻的问道:“是不是要我饶了他?兄弟?” 江雪明当时就尬住了,干笑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就不喜欢和这些野蛮人讲废话,和训狗似的。”昆吾在果盘里挑了个梨,随手把烟头按在上边,“你和狗多说几句,它都听懂了——人不一样,听不懂就是听不懂。” 紧接着,昆吾招手示意,引去香香那一边。 “这个寡妇呢,她就听不懂我的话。那么简单的事情,她陪我睡个觉嘛,讨我开心有那么难么?我完事儿了,心境澄明念头通达,慈悲心占领聪慧的头脑,心中的莲花绽放,我不就救她老公了么?” “哈哈哈哈哈!”江雪明拍手叫好:“对,对对对,你说得对。” 香香一时听不懂张贵人的气话,六神无主的,不敢开口骂人。 昆吾接着说:“你是文明世界来的吧?你看我们俩讲起话就很直接。” 江雪明:“对呵呵呵文明世界。” 昆吾:“嗯!文明人!” 江雪明:“是,是文明人。” 昆吾:“兄弟,别说我不给你面子啊,我听这个小寡妇讲,你好像认得他们。还是朋友对吧?” 江雪明:“算不上朋友。” 昆吾:“那不就很好搞了嘛,你劝劝她。” 江雪明:“怎么劝?” 昆吾绘声绘色的比划手势,两掌往脸上扇风。 “我是文明人呀,她能陪我睡一觉,那是她的荣幸。” “你看最早昂撒蛮族征服欧洲的时候,安排的茶会,只能穿件肚兜去卖弄风骚——再听台下的老爷喊几声,报个好价钱。 “谢谢” “说完了,我安排她来伺候您。”江雪明立刻问:“教主,这病还治吗?” 昆吾没有怀疑江雪明的意思,他依然没有问名字的习惯,在泰野城里,一般都是人们给他把事情办成了,才有资格留下一个名字。 “那我就先和小娘子嘿” 江雪明:“你真的要她做寡妇?” 按照昆吾讲的,再过一个时辰,剑英就得去阎王殿报到。 “嘁”昆吾不耐烦了,随手一挥袖,大声喊道:“[chan the desty·逆天改命]!” 房内阴风阵阵,从赵剑英的喉口钻出一条幽蓝色的鬼影。 雪明的眼力再好,也没有看清这鬼影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内心大惊——好快的速度! 灵力潮汐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间,那条影子在高速移动时带起一股突破音速的炸响,回到昆吾道人的身体中,似乎还能看见一株幽绿树影,好似燕雀归巢。这千疮百孔的树洞里住满了鬼怪! 再看赵剑英的脸色,终于开始变得红润,呼吸也顺畅了。 香香感激涕零,又准备向江雪明下跪道谢,连着教主一起拜几拜,要谢谢教主的不杀之恩。 昆吾神色得意,与江雪明说:“怎么样?兄弟?我牛逼不?” 没等香香软了膝盖,只听“轰隆”一声! 街道上的邻里乡亲抬头看去,从大酒楼窗户跌下来一个灰头土脸的神仙教主。 妖僧脱了布衣露出蟠龙袈裟。逮住昆吾的脑袋翻出窗户,提起芬芳幻梦砂锅大的拳头就往这妖道脸上招呼! 教主摔在地上,砸出一个人形凹坑,可声音还是中气十足的。 “你怎么回事!你!” “别打了!哎哟!哎哟哟!” “别打了!别打!哎!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