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暂时击退了黄龙仙人的魂威,这凶残狠厉的妖魔也仅仅是犹大万千羽翼其中之一。而且伤不到这头怪兽的命根子。 “这只是个开始。” 维克托把雪明单独带回房间,要文不才和杰克去处理王氏家里的丧事。 “来福和金宝都死了,同时被[大吹法螺]的魂威攻击杀死的,还有其他六个无辜的船工,有不少旅客受了伤,幸好及时击退黄龙怪胎的灵体,否则这种烈度极高的诅咒会继续传播下去。” 听老师描述这仙法咒语,江雪明的眉头紧锁—— ——和此前远征途中遭遇的灵能者不同,这些光之翼都拥有仙丹加持的灵体,有极远的射程和极强的持续力。 接受仙丹改造之后,他们的肉身应该也接近使徒单位的强度,魂威的特殊能力多少都有些克害碳基生命的特质,像[大吹法螺]这种阴狠歹毒的灵体,只要沾着碰着就能生效,如果无法及时救治,一分钟内足以杀死一个成年人。 要是把[大吹法螺]的针管给拔了,体液会源源不断的流出去,受害者死得又慢又痛苦,还会失去理智变成黄龙真人的傀儡,像行尸走肉一样,与同伴索要元质,变得疯疯癫癫的。 “我的学生,还有两天的航程,我们就在仙台港分道扬镳吧。” 江雪明:“我不跟着老师一起办事吗?” 维克托摇了摇头,卷起裙摆露出大腿,就有boss的密信写在大腿上,是组织部给枪匠的命令。 “我们三个老东西要留在仙台府,进行至少五十天的前期调查,博取仙台府提督的信任,慢慢把东南诸岛的基本情况摸清楚,不能给犹大留逃跑的后路——你得接着隐姓埋名,一路翻山越岭去上京,打听达格达之釜的消息,同时做你最擅长的事,去捣毁沿途的邪教窝点,拿到至少一颗混沌之卵,与这片险恶的天地斗下去。” “这片大陆没有成熟的物流网络,连驿站都少见,没有多少万灵药和子弹留给你,也没有boss的祝福——欢迎来到荒野。” 江雪明:“无名氏的其他人呢?” “武灵山是你们的前线据点,罗平安先生已经做好了打大仗的准备,这座山脉从西南向东北沿着夏邦龙脉有四百多公里的战略纵深,同时也是上京卫戍部队通关的必经之路,平安先生是上京的守护神,挡住了无数妖魔,但是皇上不喜欢他。” 想要跨越一个时代,在封建社会提出改革,我们可以说这是一个伟大的革命者。 罗平安没有那样的能力,在异教四起动荡不安的年代,这片土地上的诱惑,四处都是触手可及的力量之源,一旦夏邦天子失了势,百姓会变成藩镇军阀眼里的仙丹原料。到时候这大夏就是一座人间地狱——没有乱世的说法,乱世是人吃人,这里是畜生和妖魔大口吃人肉。一次吃百个千个不成问题。 为了维持最基础的社会秩序,各地方明面上还会向夏邦纳税献贡,得到官方的认可,百姓自然会心安理得的继续在地方神仙的统治下得过且过——只要天子依然活着,那就是节省管理成本的工具人。 癫狂蝶圣教的小兄弟会便是因为管理成本过于昂贵而出现了结构失灵。在这片文明荒漠,只要天子点头,给地方军阀一个名分,那么接下来要进行的邪信淫祭就方便得多了。请来的神仙也变成了正神,不必受周边敌对势力的口诛笔伐连番打压。 唯有武灵山这么一派,给夏邦朝廷当了几百年的门卫,从来没有纳贡交税的说法,这就使得罗平安的太乙玄门无根树一脉变成了众矢之的。武灵山周边地区也成了大统领们的灵能试验场——美其名曰是请仙赐福,给武灵山的民众上点buff。实际上是带去各类血肉菩萨,要给罗平安找点事情做。 像丹秋国这个地方,就是皇上默许的“鼎炉”,此地连年征战,是铜河斧锋山兵家必争之地,它作为屯兵地横跨两河三山六道关卡,占尽了地利。同时拥有铜河南麓的三处有色金属矿,不光是铸铁大城,还是铸币大城。 谁能得到这片土地,谁就是南国一霸。 可是到头来,谁都得不到它—— ——它的领主就像一个巫妖王,只能统领必定死亡的军队,在这个血肉磨坊里不断的挣扎着,被周边的军阀们圈养,时不时就有“大仙”光顾,释放灵灾迫害百姓。 饥荒、虫病、鼠疫和大旱大寒,水灾、火灾、地震、风灾,在灵宗八年鹅毛县还爆发了大范围的雷暴,同时也兴起一阵“拜会雷公爷爷”的异教风潮,老百姓不事生产,在家中扎小人念咒语,就能咒死邻居,咒杀县官,天上降下神雷来帮他们杀人。 等人死了,暴民就跑到他们家里去烧杀抢掠,夺了财物抢走女眷。 最后鹅毛县没有几个人了,这神仙也不灵了,此事就不了了之。 丹秋国是一个大丹炉,像这样的丹炉还有很多,在漕运关口,在民生要害,在四通八达至关重要的城市中,都能见到仙丹洞府的虚影。 它就像看不见摸不着的鬼,时时刻刻要吃人肉喝人血。死伤多了就有妖邪显形,带走一大批血肉元质,等到新的人们生养起来也好,乔迁过来也罢,自会被这些重要的地利条件吸引过来,于是下一鼎丹药又开始炼了。 要在这片土地上凝聚人心,立山头谈理想,作创造搞发明,拥抱科学摈弃迷信,推翻皇帝换日月新天,这简直比真正的飞升成仙还难。 在这里,吃肉喝血就是科学,就是天经地义。 如果要一个人不去吃肉喝血,要他从善如流,谈无私奉献讲先进文明,那才是对他的残忍迫害。 江雪明在出发之后,从夏邦船员身上看见了一股强劲的生命力。 这些船夫水员平时做工时不畏风吹雨打,被五月花号的桅杆绳索割伤了手,也不见有人喊过疼,很少会去处理伤势,反倒是一边流血,一边与伙伴谈笑风生。 这些汉子的言语中透露出一种强烈的“饥饿感”—— ——有一部分是与生俱来的,在这片蛮荒土地上养育出来的野性,也有一部分是后天造成的。 船工们最喜欢讲的事情,就与婆娘有关,不是讨论儿女生养,就是谈仙台府的美色。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出工的十个小时里,能找到的所有话题都离不开“性”——正是这种强烈的生命力,让他们迫切的寻找着一个能传递基因的载体。 被黄龙仙人害死的两个船工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世界是如此的简单,似乎只要往文不才先生屁股上轻轻一蹬,那貌美如花的拉缇娅小姐就成了乖乖听话的俏寡妇了。 这就是夏邦船夫的惯性思维,和聚在一起的狼群、狮群很像,要说是人,其实更像动物一些。 江雪明想到此处,设身处地的站在平安先生的角度看待这件事。 要他去教养畜牲,那几条军犬从小养大还算听话,如果是有爱有恨,有欲望有自尊的人,要这些好似野兽一样的人乖乖听话,那工作量他是不敢想的。 这世上最难搞的工作,就是“谁说了算,谁听谁话”的工作。 要讲生产部分,雪明自然是喜欢这简单的劳动,付出了就有回报。 可是夏邦这么个鬼地方,时时刻刻都在议论“如何分配”的难题,这种环境下,想要保全自己的家族,要自立自强自给自足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事了,有草民受了委屈,要去告官,最后与官同罪,都得流放到鼎炉里——没有能力的百姓连字都不认识,诉状都不会写,只能是案板上的鱼肉。 “江湖险恶。”维克托缓缓开口道:“我的学生,此行你要小心,这趟旅途会给你一点点封建奴隶时代的小小震撼。” “天枢的人会去哪儿?”江雪明问起叶北大哥一行人的任务。 维克托解释道—— “——这支队伍受天枢调度,应该是凡俗世界对灵类事物的尖刀,他们和trg与风帽分兵行动,只要找到犹大的线索,他们就会变成猎犬,追赶犹大进入围猎圈,所以无名氏要尽早找到混沌之卵,没有通信手段,我们就是一盘散沙。” “不过不用担心,这些人在凡俗世界生活,对抗凡俗世界中的灵灾,而且没有万灵药的庇护——来到夏邦,其实他们的适应力要更强一些。” “铁道系统的乘客们离伤病残废实在太远太远了,因为万灵药的存在,你在各个贸易中转站甚至找不到一个断手断脚的残废智人,只有部分混种单位才会残疾。” “但是凡俗世界的朋友们没有多少万灵药储备,白夫人制品也少见——他们更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我离boss太远了。”江雪明说起自己的灵体,“芬芳幻梦不怎么精神。” 维克托伸出手去,一只红彤彤的恶鬼爪子就这么浮现出来。 江雪明立刻呼唤灵体,让钢铁猫咪搭上这只尖爪。 维克托老师握住了芬芳幻梦,细细感受着芬芳幻梦的精神状态。 “确实如此,我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你的灵体有一部分元质来自boss——失去它的祝福,也代表着魂威会受到限制。” 江雪明:“我起初想,要不要暂时退出这次行动,但是我已经在船上了。这个时候退缩逃跑,会影响组织部的其他部署计划。” “我相信你的能力。”维克托通过[地狱高速公路]的超能力,看见了江雪明的部分记忆,“你离boss越来越远,这灵体却一直在慢慢恢复元气,这代表你能适应这种环境——我依稀记得,与你第一次见面时,你有几样令人惊叹的特质。” “一个是联想能力,一个是学习能力。” “还有一个是异于常人的适应力。” 探王者松开了江雪明的手—— “——枪匠,属于你的故事,在候王厅外的坟墓前就已经讲完。” “你已经变成年轻人心里的传奇人物,现在你要续写这个传说了。” “作为老师,在这个关卡前方我只觉羞愧,因为除了勇敢以外,我能够送给你的东西实在太少太少,也只有一些罗里吧嗦的话——你也知道,我并不擅长作战。” “有时听人们讲起我,说我是枪匠的老师,我也会躲在贵宾车厢的镜子面前,泡在浴缸里,好好的仔细想一想,我到底有没有尽到老师的责任。” 江雪明立刻说:“老师,你已经非常优秀了,真的,就你教我骂人这点来说。” 维克托僵了那么一下—— “——很好,这是用来安慰我的话吗?” 雪明的嘴巴子非常毒,对维克托从来都是有话直说。 “而且我也不止您一个老师,我有几百个老师呢。” 这话确实没错,最早雪明的武艺和射术来自世界各地,来自各种各样的军警部门,来自五花八门的拳法技击教师,维克托教的只有一样,那就是跳舞——跳舞的过程能让江雪明更好的控制自己的肢体,是基础中的基础。 “总而言之,我希望能在火车上与你重逢。”维克托松开了雪明的手——那小表情就像是在说“可以了,下去吧。”,雪明也是非常识趣,表情古怪有点像憋笑的感觉,慢慢悠悠的退出房门。 两天之后,五月花号停靠在仙台府码头。 就如维克托说的那样,重新站上大地的那一刻,雪明只觉得灵体的状态好了不少,似乎不那么依赖boss了——他就像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儿,总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至于恢复全盛时期的战斗力要多久呢?这就估不出来了。 从五月花的侧舷降下来一条救生船,里面装着死难者的尸体,都是黄龙仙人的手下冤魂。在码头接亲的家眷看见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金宝和来福,一下子就响起成片嚎哭声。 王氏夫人颤颤巍巍的走下船,见到刘大提督的队伍,家丁和护院拥在一起,又看见披着豹服的刘真探头探脑,怒目横眉神态凛然,眼睛扫向两个弟弟的尸首,看清夫人终于是活生生的回来了。 这提督反被吓了一跳。 “呀!” “真哥!真哥!”王雅安一路梨花带雨哭哭啼啼,奔进提督怀里:“真哥!我差些就死在船上了!真哥!你赶紧把祖庙那尊妖怪像给砸了呀!真哥!” 刘真原本长得不怒自威,被老婆这么一挤靠,他只得仰着头,尽量不让老婆看见自己的古怪脸色。 他心想—— ——怎么能活着回来呢? 黄龙大仙应该把他们三人全都杀了呀!怎么能活着回来呢? 那广元府上交了聘书,礼金也送过去了,巡抚家里好一对姐妹花,我这两个妾还纳不纳了? “嘶雅安,你不要慌张” 王氏哭丧道:“都怪你那两个没出息的弟弟!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害到家里人头上!” 这么说着,她指向文不才一行人。 “多亏这几位恩公相助!才能保全我性命呀!真哥!真哥你怎么不说话!” 刘真大提督的眼睛就离不开拉缇娅太太—— ——他盯住拉缇娅的脸面,又扫向那两片厚实有肉的烈火红唇。紧接着贪婪的往下看,从头到脚一点都不放过。 “啊嗯啊” 江雪明提上医生包,带着最后两升万灵药,坐上码头小工的人力车,就往仙台府的人事走访衙门去,要拿到通关文牒,一路往北走。 至于后来的故事,要分开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