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专列

第八章 为什么要奖励他呀?

“妈妈,那颗太阳好像跟着咱们,为什么呀?”爱莲娜小妹扒在窗户边,透过玻璃的遮阳贴膜,看着天空中拳头大小的火球。 “我也不知道。”葛洛莉接着开车,往一百多米之外的战团集会中心去,她从车辆的置物格里拿出墨镜,分给爱莲娜一副,要这个捡来的女儿好好保护视力,不要直勾勾的盯着阳光:“你以前没见过太阳吗?” 爱莲娜不假思索的答道:“我不知道,我都不记得了,我就知道电视里,手机里有这么个东西,没想到有一天,它还能飞到烈阳堡来——它是不是喜欢你呀?你跑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 葛洛莉向车窗一侧看去—— ——烈日的运行轨迹似乎真的和爱莲娜说的那样。并不是它离地面太远,不是“月亮走,我也走”的那种错觉。麦德斯似乎一直跟着葛洛莉,走过了烈阳堡的大半个城区。 “我不知道,不清楚。” 爱莲娜追问道:“那就是薪王吗?葛洛莉妈妈,它会吃人,吃人的怪物也能成王吗?傲狠明德也认可它?” 葛洛莉寻思着,应该是她身上有关于boss的元质在吸引着麦德斯,在化身烈阳的那一刻,麦德斯要丢下所有的绮念,忍受巨大的痛苦,褪去肉体凡胎,变成强电强磁环境中的一股纯粹灵体。或许他已经没有自主意识了,只会寻找更多的薪柴来维持核反应。 这个时候,麦德斯或许已经把战王当做了燃料,误以为这是一次添火的好机会,于是跟在葛洛莉身后。 根据秘文书库的记载,有许多新生代的薪王单位,其中就有这样混沌无知的太阳,像是观测气球一样悬停在半空中,好似一盏盏明灯,又被科研人员称为“蜡烛薪王”,说的就是这些太阳的形态,他们要对抗地穴里的自然风,永远都固定在一点,如果没有其他生命的帮助,就停在原地不动了。 像尤里卡火山城附近的薪王就完全不一样,那是典型的“季风薪王”,是跟着庞贝大海的洋流活动周而复始的绕行于天地之间,他们拥有巨大的能量,几乎每隔百年才有一次添火记录。 在黄牛镇黑德兰监狱楼顶出发的薪王,又叫“巢薪王”,这些体态娇小的太阳还能逆转形态,重新回到人形,通过灼烧黑德兰的囚犯,吸收他们的灵能来添火。 麦德斯使用的成王办法,就是“巢薪王”的形态,基础原理也很简单,获得一副打不烂杀不死的肉身,然后通过[肉食主义]来收集元质,获得足够的元质之后,用任何方法来点燃这些元质。 巢薪王能够让他在添火周期恢复人形,麦德斯深信这种神力可以复活他的侍者,可是在成王的道路上,有太多艰险阻碍,因为[肉食主义]的特性,他几乎忘掉了自己的侍者叫什么名字,他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个乘客了,他变成了一团灵体的聚合物。 “妈?”爱莲娜看着走神的战王,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妈?你在听吗?” 葛洛莉回过神来:“刚才说到哪儿了?” 爱莲娜:“好猫咪也喜欢薪王吗?喜欢吃人的妖怪?” 薪王与其他三位王者并驾齐驱,都是好猫咪的帮手。 但是傲狠明德从来都没有承认它的合法性,只承认它合理却不合法。 这个合理,也仅仅是合它凶兽的理,并不合人类的理,薪王收集元质的方法大多简单粗暴,就麦德斯为代表典型,都是先吃了人肉,再去想如何变成太阳的事。 可能你会问,要薪王吃别的东西可以吗? 其实也可以,不过人类这个大族,作为灵能者来说,比起其他智慧生命,他们的种群的数量基础占比要高得多。 就像是一条食物链里,智人占据的生态位太多太多了,薪王一嘴下去,能选择的食物实在太少太少,随便啃几口,都能啃到灵能天赋卓然拔群的人类身上。 “喜不喜欢?”葛洛莉还真没问过boss这个问题,至少没有正面问过。 boss也面对过这种质疑,它对人类的回答是—— ——这是一条捷径,捷径往往代表着牺牲。虽然捷径就在那里,但我们不能给它插上路牌,告诉人们这里有捷径可走,这是非常危险的。 “它认可,但是不喜欢。”葛洛莉只能这么回答:“阳光对地下世界是非常宝贵的东西,它意义非凡。” 爱莲娜不懂其中的奥妙,于是接着问:“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葛洛莉要爱莲娜算一笔账:“就生物学和环境改造相关的项目来说,我们需要阳光来养育身体,晒得到太阳的孩子会更加高大,更健壮,地区的医药部和农业部能省下这部分钙制品的生产力,转而投向其他领域,提高人们的生活质量。” “阳光能杀死细菌,能杀死维塔烙印,这一部分的万灵药和白夫人制品,从生活的必需品,也变成了保健品,变成地区体育运动的补剂,孩子们不光能活着,还能健康的勇敢的活着,以前只能苟活,现在可以和灾兽争锋。” “烈日会烘烤城市的水脉,地下水道会随着日照产生明显的分界线,城市规划一目了然,能跟随太阳去建造房屋,规划不同的功能区,不像以前那样到处都是房子到处都是路。交通也会慢慢变好,从此分隔两地的亲人或爱人能够在几十分钟内横跨整个城市。” “太阳会在空腔里创造一个相对完整的水循环系统,水分被阳光烤干,水汽飞上半空,又在飞离本区域的时候遇见冷空气,重新变成雨水落下来,不再需要穹顶的冷凝水系统来人工降雨。这部分的电力,维护冷凝水系统的人力都可以去做别的事业。” “世界上最神奇的科研标准,是时间。” 葛洛莉把车停好,在车上和艾琳娜说起这些秘文书库里学来的小知识。 “我们搞清楚毫秒和微秒,控制了这些时间,让机器理解时间的意义,在这些时间单位里控制开关,印刷电路制造元件,就来到了电力和原子能的黄金时代。” “我们搞清楚皮秒和阿秒,控制了这些时间,让机器理解它们的含义,就可以掌握巨大的力量,能让植物脱离阳光而活,可是现在还不行。” “太阳依然是无比珍贵的东西,烈阳堡拥有了它,就拥有了未来。” “原本这座城市是罪犯的流放地,一个个恶魔逃到这里成家立业,组成村庄和聚落。” “由于它是库尔波金矿的水路要道,它变成了一个物产贫瘠的港口,靠着关税过路费活着,生活在这里的每个人都需要依靠市政厅的采购意向,来决定自己吃什么,穿什么。” “太阳可以改变这一切,可以让它重新开始。” 葛洛莉如此说着—— “——这是好猫咪说的捷径,靠的是一位意志强大的薪王,在人类的善恶二元观念里,这些薪王是绝对邪恶的吃人妖魔,可是当他们踏上这条求道之路时,就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如果不把他们点燃送上天,死在他们嘴里的人们,都要变成白白牺牲的枉死鬼。” “傲狠明德从不推崇这种成王的办法,这本来就不是它希望看见的,也不是它创造出来的概念——如果搞得人尽皆知,还要当做英雄传说来歌颂这些薪王,世上恐怕没有弱者的藏身之处,都要当成柴,送去薪王嘴里吃掉了。” “太阳啊,太阳!” “它是多么美丽而强大的存在,可以把凡身造的罪孽全都烧净,用几千条人命来创造,几百个灵能者来维护,它就能持续的,温柔的照顾一座百万人口级的城市——放在古代的地下城里,这就是一个国家的永恒财富。” 爱莲娜若有所思,再也不去看那颗耀眼的火球,反而回过头来盯着葛洛莉。 “妈您的兄弟,也就是枪匠,他也变成太阳了吗?” 葛洛莉一时半会没听懂,还以为爱莲娜在说胡话:“枪匠不是薪王” 爱莲娜知道枪匠的故事,这个名字虽然年轻,但是他比其他要更耀眼,更具传奇色彩。 “他好像一颗陨石,冲进地下世界,一下子就不见了,留下一道痕迹,然后就没有啦。” 小姑娘嘀咕着,皱着一对小眉毛。 “他也让人们变得强壮,他总是在送人东西,却没有索取什么——太阳不也是这样吗?” 似乎是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爱莲娜立刻抿嘴紧张起来。 “妈,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我不是刻意提你们家的伤心事我” 葛洛莉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厚实的棉布手套搭上爱莲娜的头发,拂过那一层染色剂塑造的红发,露出其中褐色的发根来。 “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爱莲娜,你知道我们兄妹几个,都是中国人,对吗?” 爱莲娜:“我懂的!我知道!瓦尔哈拉宫的训导员教过我!他说过这个事儿,不然我怎么会说中文呢!” 葛洛莉:“中国有很多古话,透着一种顽固不化的倔强。” “有说朝闻道夕死可矣。” “有说义在甘心杀自身,人情天理此为真。” “有说二者不可兼得,舍身而取义者也。” “有说人生天地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你的训导员教过这些吗?” 爱莲娜摇了摇头,不清楚,不理解。 葛洛莉讲起雪明的故事时,又回到了那个角色里,有时候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戴着哪一张面具——b·side的能力不光是改头换面,连身体的激素和思维模式都换了一套,这让她感到无所适从,旁人口中的那个江雪明也变得陌生起来。 这种情况文不才曾经现身说法,向流星讲过这个事,有些事情你不去做,不去听别人说几句,就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牛逼——武松当年打死老虎的时候,估计也是这么想的。或许他完全没想到自己有这个能耐。 葛洛莉怔怔的说道:“我一直都觉得,那只是我的本分,是我应该做的,枪匠这个名字没什么特殊的含义。” “你的本分?”爱莲娜连忙应:“我问的是枪匠喔,按辈分应该是我舅舅吧?” 葛洛莉:“哦!哦哦哦,对我一下子脑子梗住了,没转过弯来。” 爱莲娜接着说:“妈,你的兄弟死了,你就一点都不伤心么?” 葛洛莉没办法代入,她就是枪匠本人,这事情似乎谈不下去。 “就说到这儿吧,小丫头。我要去事务所,你跟过来吗?可能会有危险,我怕我护不住你。” 爱莲娜立刻缩进座椅里,那可是堂堂战王,连战王都说护不住她了,她没必要去找这个死。 “不了不了不了!~我就不去了!” 葛洛莉想了想,最终还是与爱莲娜把话说清楚。 “你觉得枪匠是英雄吗?” 爱莲娜怕战王伤心,于是应付了一句:“是的吧算的吧” 这丫头一直生活在弱肉强食的烈阳堡,她的所有观念都是白鲨会灌输给她的,其中又有乔治·约书亚的价值观。 死掉的英雄根本就不是英雄,失败等同于最大的邪恶,历史也是由胜利者来书写。 这种观念深深扎根在烈阳堡的每一个人心里,影响了他们几代人,在短时间内很难扭转过来。 这也是为什么烈阳堡本地的民兵和战团官兵会变成食人魔的原因,因为这里没有太阳,没有光明的参照物,失去了道德良俗的标准,是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理,做事只论结果只谈利益,不说对错和善恶。 哪怕他们读过六艺,也不明白经书上说的“只求自保,不要伤人”是什么意思。 唯有后来的年轻人,像克拉克·肖恩和班纳·伊卜吉,才明白枪匠是怎样的一个人,无名氏是怎样的一群人。 等到葛洛莉走了,爱莲娜去细细琢磨,才想明白这些事—— ——她听闻无名氏这两千个日日夜夜,在癫狂蝶圣教肆虐的土地上奔波征伐,用暴力来对付暴力,似乎是一群山大王杀死另一群山大王的事。 可是仔细想想,这绝不是简简单单的改换山头,不是的! 哪个山大王会不知死活的长线作战呢?这些无名氏难道不害怕半道崩殂暴死途中么? 哪一场战斗是轻松简单的呢?敢说万无一失没有任何生命危险的呢? 哪一次攻坚,哪一回克敌,又可以拍着胸脯讲,一定能看见最终胜利呢? 她只看见这三百多座城市回到了傲狠明德的怀抱。可是英雄们刚刚开始踏上这条路的时候,那是多么恐怖,多么艰深遥远的旅途呀她只知道故事里的英雄们总是可以获胜,他们因为获胜而伟大,可是在获胜之前呢?要如何克服面临失败的苦楚与恐惧呢? 枪匠依然没有停下,他死在押运佩莱里尼·图昂的旅途里,为了保护学生们死掉的。 战王也没有停下,无名氏的人们依然在四处奔波,白鲨会的征伐刚刚结束,他们为维克托办完婚礼就天各一方。 爱莲娜终于想清楚葛洛莉讲的“阶级姐妹”是什么意思了——这事情和钱没关系,和她们兜里的财富,和她们目前的社会地位无关。 无名无姓的人们挺身而出,不是为了他们自己。有万万千千个兄弟姐妹依然在受苦喊冤,这些无名氏就会快马加鞭的赶过去,无论结果如何,也不会患得患失,更不会贪生畏死。 “妈不行呀我得去看一眼我妈” 爱莲娜关心则乱,她从车里冲出来,往集会中心去。 到了集会中心,前台的小姐姐也没看见战王,爱莲娜寻不到,于是往隔壁的金甲虫防务中心观望。 一眼便看见拿着染血绳索,挥动绳结当鞭子使的葛洛莉。 “你要污他杀人放火强奸民女?” 葛洛莉踩在金阁的脑袋上,一手拿住长绳,那便是绑住马脸猴小哥的麻绳,它已经沾满了无辜者的血。 “你要这个偷车贼?担下这簿子上所有的罪?三十三项指控?!” 葛洛莉怒目圆瞪,手一挥—— ——那鞭子好似长了眼睛的恶毒蟒蛇,狠狠抽打在银阁光滑的屁股上,带出一条血淋淋的伤口来。 “他是齐天大圣吗?这兄弟会使分身术?从身上拔一撮毛就能喊出他猴子猴孙帮他犯案?!你们倒是说说看!他是怎么做到这个kpi的?三天?还是四天?三十三桩大案!” 金阁的脑袋叫黑无垢踩着,一个劲的求饶。 银阁是有气进没气出了,被战王踢裂了胸骨,趴在防务中心的综合理事柜台上。 他们的副官领导则是一副柔弱无力的语气—— ——陈守宫看上去面相和善,留着两瞥八字胡,上来劝阻道。 “这位女士,我和(han)你讲,你不要这样欺负我官兵兄弟,这样下去会很难搞哎!我可不是好好先生哦!有话好好说嘛,都可以商量的呀,不是这个小黑鬼做的也没关系啦明天我去敬老院抓几个阿叔阿伯(bei),谈定安家费就好啦,搞成这个样子像什么话啦,你那么能打,到底哪个战帮的呀,来保人也要走流程呀,而且啊” 守宫副官多看了两眼战王手里的鞭子。 “为什么你要奖励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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