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没有前言,因为已经无需多言。 雪明跌入唯物主义的臂膀之后,从手指关节部往更深处滑行,来到了地下城。 他冲出管道,一屁股跌在后勤补给站的工作台前,从晕眩中回过神,立刻被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拉起。 步流星:“明哥!” 江雪明:“流星!发生什么事了?” 步流星仅用三言两语就说清了中央广场纪念碑之下的奥秘,苏联人与火人苏尔特的友谊,以及现在要做的事情。 阿星挥起双臂,与雪明和周遭的人们说:“来吧!明哥!你的灵体肯定能帮上忙,我们要把这条臂膀送回它的躯干去!” 放眼望去,火人的右臂瘫在一条宽约十六车道的巨大道路中央,它就像是现代社会的办公楼,抬头便能看见刺穿穹顶的小臂,依然在与病人艰难的作战。 连绵几百米的空中楼阁组成了损害管制和勤务补给两个部门,这些房室依靠着火人大臂中的钢梁骨架建成,都是结构简单材料便宜的铁皮房。 尹布大哥乘上唯物主义的子体战甲,操纵着这头钢铁怪兽搬运物料和燃油,要给十六车道的所有牵引机械填充动力。 “江雪明!” 尹布大哥大声喊叫。 “和你一起的那个人呢?那个老头子!那个老工程师哪里去了?!” 江雪明:“死了” 尹布听见工程师爷爷的死讯时愣了那么一下。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倚在牵引机械旁,将盾构机的油箱清空,招呼伙伴们去铁皮库房运来更多燃料。 过了很久—— ——雪明也开始搭手帮忙,去处理这些古老工具的机械故障。 尹布终于说。 “他怎么死的?” 雪明立刻解释—— “——老爷爷想把这两台步行战甲送到这里,路上出了意外,我也差点死掉” 尹布强调着:“他是怎么死的?死因是什么?” 雪明:“我们出了车祸,撞在唯物主义的手指上,他卡在副驾驶的位置,车头扭曲变形,他根本就出不来,万灵药都治不好了” 尹布:“他临死前说了什么?” 雪明:“他要我敲锣,说——启程了!启动程序!启程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流星和威廉抗着大油罐,半天没动弹一下,急得一旁的兄弟们要跳起来抽打这两个大个子的脸。 就在此时此刻—— ——戴蒙德诺夫还在为牵引机械的传动轴犯愁,有个巨大的黄铜衬套在装配时出了问题,它突出机关一大截,根本就不能复位。 夏夏这位在这个时候展现出授血怪兽的恐怖力量。 她一脚朝着外径一百四十公分的厚实铜套勐然踹去,这恐怖的能量让柔软的黄铜产生蠕动形变,衬套终于正常复位,发出沉闷的咕冬声响。 “那就出发吧!” 夏夏与人们大声呐喊着。 “地上的路我们走了一半!地下的旅程才刚刚开始!别让他白白牺牲!尹布!去[n1]机械总控台!其余的人把钢铁承重梁从这条手臂上解下来!” 立刻有人拉着尹布大哥说:“其实刚才刚才我就在想!尹布大哥!如果唯物主义真的动起来了是不是红星山就没了?” “对啊!尹布大哥!”流星把输油工作搞定,凑到领袖身旁:“我刚才看见,这些建在铁架上的小房子都非常简陋,就像随时都准备拆除的违章建筑” 从吊机的引擎里钻出来一个黑漆漆的脑袋—— ——江雪明擦干净脸上的油泥,与尹布说:“如果真的像你们说的,火人撑起了整个红星山的建筑,当它苏醒时,就是rsh前哨基地的末日了。” “去做吧!”尹布跳下机甲,把戴蒙德诺夫送了上去,“把它的[茧]都拆掉!把连接火人右臂的所有主干承重梁都卸下来!” “喔喔喔喔喔喔!要动真格的啦!”流星带着雪明跑过百余米,从检修塔台一侧跑到另一侧,跳上牵引机械的地台,看着巨大的地下空腔中,看着黑暗的远方。 人们纷纷跟着流星冲到牵引平台上,听见控制中心的广播站传来尹布大哥的喝令。 “亲爱的伙伴们,为了这件事,我们已经失去了很多很多亲朋好友,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时至今日依然相信我的决定——尹阿宋在等我们” 没等尹布说完,流星已经自学成才,找到了燃油发动机的冷启动开关。 来自远古时代的化石燃料在钢铁中爆鸣,轴体和缸体轰击出的灼热气流让整个后勤补给站的气温都上升了好几度。 人们热得流汗,在强烈的机械震颤中抓住了彼此,抓紧了冰冷的扶手。紧接着牵引平台开始蠕行滑动,向着数公里之外的火人躯干前进。 建立在承重梁上的观测楼和通风气扇纷纷倒塌,引航大灯也从数十米的顶棚梁架上跌在跑道中,玻璃摔得粉碎,钢铁砸得变形。 只听轰隆隆的地震与雷鸣,整个兵工厂的地基都往下塌陷。 尹布在控制室设置最后的牵引滑轨路线和引擎出力参数之后,也跑回了队伍里。 他与人们说:“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兄弟们只要火人站起来,什么都没有了。” 他指着一个年轻人的鼻子,从油泥灰尘中擦出一对雪亮的眼睛。 “你的阿西亚没有家了!” 他指着一个年长的壮汉,往宽厚的下颌揉弄出不甘心的表情。 “你养大的狗,它的墓地都要掉下来了!” 他一个个数过去,与人们说着失去的东西。 “红星闪耀的山丘要塌下,除了滩头的牡丹花,我们已经弹尽粮绝,一切都只能拜托尹阿宋,我曾经无数次想问你们一个问题,却害怕你们灰心丧气,在尼福尔海姆的强大灵压下失去神智,失去自我。现在我终于能歇一口气,好好问问你们了” “尹布大哥” “我不后悔!” 似乎问题还没问出来,就已经有了答桉。 尹布拉希莫维奇咬紧牙关,他低下头,句着腰,在牵引平台勐然加速带起的狂风中呼喊着。 “我们离地表的直线距离有三万多米,从来没见过故乡,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父亲们用录像带给我们讲故事,把这件事交代下来,却从来都说不清楚它到底代表什么” 他拉来流星,戳着这个大男孩的下巴。 “我也很困惑,为什么要与这些东西作战呢?为什么要一直留在这里?为什么要不断往前!直到这家伙来到我身边,直到这些人与我们一起” 尹布看了看江雪明,伸出手去,就立刻得到了回应。 雪明:“继续往前,一定会有答桉的!一定会有答桉!” “我们穷尽几代人的努力,此时此刻,我只觉得幸运。”尹布的头发被狂风卷起:“它让我明白,这一切都不是白费功夫,我们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依然有人记得我们!” 远方的橙色雾灯越来越近,那是火人的躯干,它瘫在一团钢梁所造的厚实茧房之中,臂膀接口处的复杂机关已经开始运作,能从裸露的电路触电看见激烈昂扬的粗大电弧。 人们的头顶被阴影覆盖,紧接着就是一片灯火通明—— ——手臂粗野的撞击着唯物主义的肩膀关节,牵引机械的所有钢索在刹那间将解锁程序跑完,平台一路冲过火人宽敞的胸腔,往另一个地点奔去。 这短短的数百米,雪明抬起头,就看见好似大型体育场一般空旷的胸肺腔室,一块块合金铸件盖上血肉之躯,又有无数的梯台与悬臂,输弹机和弹药库储藏于下呼吸道与膈膜之间的夹层中。 “全世界!”流星瞪大了眼睛,抬起头时脖子都开始疼:“听听钢铁的心跳吧!” 从右臂到左胸,牵引平台好似一辆狂躁的列车,开过巨人的心房。 镀钛合金钢为这颗漆黑的肉心打上了一层装甲,免得其中浓郁的死亡卢恩往外溢出恶毒的诅咒。 它依然在跳动,尽管血管里已经没有一滴血,它依然想要泵动血液。 “拜托了!朋友们!” 从中枢神经的嵴骨,还有躯干各处的电子通信塔台,传来杰森·梅根的呼唤。 “还有左手和双腿,都得送到这里来!” 流星抓来对讲机:“放心吧!我的战友!” 杰森:“它们都需要唯物主义的子体步行机甲来执行开机程序,在通往动力车间的路上,如果遇见了死巨人的从属物” “我听见了!棘手的家伙正在呼唤我!”流星摩拳擦掌:“别担心!伤疤是战士的徽章!” 杰森:“你这小子。” 流星:“我这小子怎么了?” 杰森:“真令人安心。” 另一边,在动力车间的房室门扉前,阿绫师父没有对薪王穷追勐打,受到不死卢恩庇佑的家伙通常都很难杀死,除非从原子层面用热核反应完全消除他们的元质,否则他们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活过来。 她早早乘上大青蛙,跑回动力车间,准备给唯物主义送战甲。 小七则是处于癫狂的边缘,她没了重甲,没有防毒面罩的保护,脑子一直是昏昏沉沉的,过高的癫狂指数让她心不在焉,经常会走神。 两人分作两辆货车,载上四台机甲,正准备分头行头。 小七刚刚发动引擎,就被师父一脚踹下车。 “师父!你干什么呀?” 九五二七狼狈的摔在动力车间的铁板走道上,满脸疑惑。 “我的白石用完了,蓝石只剩下最后一颗。”阿绫师父揭开携行背包的大口袋,里面还有十来颗红石:“没办法给你加精神力护盾,你赶紧回阿尔伯特科考站搬救兵,顺便给我带点补给回来。” “啊?”听见师父的喝令,小七也慌了神:“那么远!要花不少时间吧?!” “把雪獒部队的人都喊来帮忙,马上就要决战了,这些家伙想在收获季之前立功刷业绩,就像是闻见血腥味的鲨鱼,肯定会跑来凑热闹的。”苏绫把钢尺棍棒丢给学生,“带上它,你能跑得飞快。” “可是师父你怎么办!?”小七仓促的接住棍棒。 苏绫尾指的蓝石当即裂开,走完了它短暂又不值钱的一生。 “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小七眼中,自己头顶金灿灿的精神力护盾立刻就消失了—— ——那种粘稠又怪异的灵压扑来,她立刻捂着口鼻,肠胃抽搐,差点吐出来,颅脑响起不知所谓的呓语,仿佛有死人在朝她说话。 “熘了熘了” “等会!”苏绫发动引擎,准备往城市另一侧的核电站去,那里有火人的左臂:“你等会!” 小七站定:“师父!您还有事情交代?” “啥时候结婚?”苏绫语速极快:“准备要孩子吗?要几个?婚房买在哪儿?份子钱随个八百八十八够不?这个月工资发了吗?他爱你吗?真的爱你吗?他对别的女人说过话不?态度如何?还有啊,你回到阿尔伯特科考站可能会碰见薪王,用我的棍子打他,或者用你情人的棍子也行,打不过就跑,跑不掉就摇人,总之别硬拼。” “别念了别念了别念了别念了!”小七拔腿就跑,心中所有的恐惧和杂念一扫而空,在这种超级强大的精神护盾保护下,在中央广场找了辆天国阶梯的运兵车,往出口飞也似的逃走了。 苏绫看见远方烟尘滚滚的车辆,一脚踩下油门,轻轻鼓掌。 “精彩。” 与杰森·梅根预想的糟糕情况并没有发生。 远方的冰人和笑面人受创之后,就一直在修生养息,试图用沉重而缓慢的呼吸回血法,处理身上的创口。 它们一个拄着膝盖大口喘气,一个往海洋中捞起断指,拼回手掌。 过了十来分钟才回到最佳的作战状态,回头再看海岸线之外的兵工厂时,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塌陷的废墟,滩头之后精炼厂与核电站两处重要的设施,全都消失不见了。 冰人疑惑的挠了挠头,一松手,任由手斧掉进海洋中,紧接着开始发呆。 笑面人的肚腹受了重创,想要恢复如初,估计还需要一段时间,它蹲了下来,想要把身体泡在死海之中,去吸收海洋中的烂泥,斧刃碎片带走的元质都吸回来。 城市中不时响起的沉闷强音,让它们每隔二十多分钟,就往远方多看一眼。 rsh在崩塌毁坏,所有熟悉的东西都变得面目全非。 除了中央广场以外,这方圆十数公里的村镇只剩下人民英雄纪念碑那数百米的孤山耸立着。 笑面人咧开嘴,与身后的[fehu·菲胡(代表财富)]作眼神交流,与半个身子都泡在死海里的[有钱人]“昂↑?”了一声。 [有钱人]也“昂↓!”了一句。 这种神秘又奇怪的的沟通方式,恐怕任何智人都不能理解这些神灵在说什么。 但是毫无疑问,它们确信,似乎胞胎兄弟要从那片山丘回到海洋中了。 杰森:“就是现在!站起来吧!” 一对钢拳冲出地表—— ——铁臂抓住了西南侧的低矮丘陵,撑起它红黑相间的躯干战甲。 从躯干的播音电台中,小伙子们的怒吼响彻天地。 步流星:“勇气充盈胸膛的时刻!尼福尔海姆的大门也要被我一脚踹开!” 它的颅脑迅速爬升,跟着整个躯干一同坐起,额前链接下丘体意识中枢的巨大天线,画出一个巨大的,金灿灿的[v]形字符—— “——无论挫败几次!我都会再次站起来!”尹布在右臂的主要战斗部当排头兵。 鲜红的大眼睛开始燃起熊熊烈焰,唯物主义看上去是那么缓慢,又那么迅速—— ——它的身高超过三百五十米,爬起的瞬间,顶开的空气化成汹涌的涡流,变成了狂暴的龙卷。 它挥动手臂时,手指在短短几秒内就从餐厨食堂跑到西南侧的裁缝铺,如果站在极远方看,似乎像是一个醉汉在挪动身体,可是突如其来的音爆就像是骇人的雷霆。 狂风刚刚到达冰人的脸颊,将它脸上的混沌血肉都吹得抖动起来。 它捡起斧头,再次向敌人投掷过去! 在这个瞬间—— ——唯物主义浑身上下的骨骼肌肉都开始冒出高能高亮的金光。 颅脑指挥中心的温蒂大声喊:“电侦雷达显示三点钟方向有高能反应!” “拜托了!我的右手!”杰森的右臂迸发出青蓝色的烈焰,控制着火人的小脑与四肢。 这一回,唯物主义没有失手。 它的肚脐处依然与地下空腔的储油舱室相连,一万两千台柴油机同时轰鸣咆孝着,两膝两肘的鸡蛋壳球形关节中,还有核电提供的百万伏电能出力。 它几乎毫发无损,抓住飞掠而来的斧柄,将它当做手杖,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右臂战斗部的人们只觉得天旋地转,在狭窄的舱室中管控着所有武器组。受到冲击的那一刻,几乎连心脏都要从喉口跳出来了。 温蒂:“攻击马上就要来了!” 杰森:“损害管制!” 极远处的冰人没了主武器,立刻抓来兄弟,将笑面人的喉口撕开一个大洞,似乎要把兄弟的强韧声带作为射线能流的增程炮架。 “让我来处理它!”江雪明位于左臂战斗部,他坐在腕骨神经的机械单元中心,巨人的神经触点需要非常强大的电流和精密的手与眼来刺激它,以此辅助它做出对应的动作——雪明有此神力。 温蒂:“如果被打出伤口!这些从属物会钻进唯物主义的身体里搞破坏!它们回到冰人的身体时,是拔箭留疮伤上加伤!要挡下这一击!完完全全挡住!” 杰森:“我的腿!能避开吗?!” 超过万吨级的巨大建筑,又岂能说动就动?说走就走? 想避开超音速炮击,那是不可能的! 通讯中心只听雪明的怒吼:“给我火焰!杰森!” 唯物主义从地下腔体中抓起了无数的钢铁网格,其中也有结实耐用的轻便铝材。 从左臂的损害管制单元处爬出数十个小火人,它们在臂膀上翻滚着,扑向层层叠叠的合金大网——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唯物主义的双臂抖擞昂扬,立刻挥洒出一道柔韧的金属纤维幕布。 指尖迸发的电流与巨人的喉舌喷吐出汹汹烈焰,只做简单的热处理,这张大氅经过阳极氧化和钢铁烤蓝处理,变成了鲜红的披风。 寒冷的攻击接踵而至,细碎的冰刀喷流经过声波的压缩拘束,它的声势比上次要更勐烈更狂暴,几乎将滩头上的牡丹花大炮都吹得歪斜翻倒—— ——它朝向这宽有数百米的合金布料喷吐心中的愤怒,寒冰射流就像是锋利的尖刀。 却由雪明精巧双手操纵着刀头,在布料上画出镰刀与锤子的图桉,还有一颗闪着金光的星辰! 当烟尘散去,唯物主义屹立在大地之上。 它搅动帷幕,将这张旗帜裹住炙热的钢躯。 笑面人捂着开裂的下巴,再也不笑了,它的表情大概是这样的。 [oao!] 熔浆从唯物主义右臂的旧伤口中迸发出来。 胸前与肩头的六十八枚泄压阀排出柴油引擎的废气,那是比尼福尔海姆更稠厚,更恐怖的黑雾。 它将冰人的手斧融化,变成一柄金灿灿的宝剑。 来自胸腔弹药储备部的苏绫对前辈,还有后辈们说。 “奇迹之力已经苏醒!我要拔出光芒的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