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雕阴前面的崎岖蜿蜒的山道,穿过了不大不小的雕阴城关,绕过一片不密不疏的树林,行行复行行,在队伍的面前,终于出现了一条开阔的道路。
“这……”
记不得多少次在山路上喘息,多少次在荆棘灌木上踉跄钩破了衣角,跟着刘协一路而来的这些官吏,不由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是的,不仅仅是刘协来了,还有一帮子大汉的官吏,在这其中,斐潜都不认得几个,这些人就像是大汉的菟丝子,跟着大汉一同生长,缠绕在皇帝周围,脱离了朝廷,远离了汉帝,这些人估计就是无所适从了。
当然,也不是说这些人毫无用处,不管怎么说这些人都是处理政事的老手,不管是针对于行文承转,还是民政协调,都是纯熟无比,毕竟这些本事也是他们安家立命的本钱,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汉代,其实这些所谓的知识分子和那些纯手艺工匠在某种程度也是有一定的相似度的,只不过工匠更多的是以手中的工具来制作物品谋生,而这些官吏则是通过刀笔依附在政权上来谋生。因此当刘协要来平阳的时候,有这么一帮子的官吏也跟着过来,自然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是……”
视野骤然开阔,众人看着眼前的道路,有些不敢置信。
这还是曾经印象当中的荒凉的并北么?
这还是当年窘迫无比的被胡人劫掠导致治所都迁移的上郡之地么?
呆立了几秒钟之后,这些人才相互看看,然后不由得都露出了一丝喜色。
没错,有了一点点的喜色。
原本以为跟着刘协来肯定是要吃苦的……
有道是一次黑上瘾,便转一生黑。
文人相轻,似乎是千古流传。乐于给他人评价定位,甚至不乏恶意的,随意的,略显得轻率的下定义,就成为了这些汉代文人官吏之间仅有的娱乐和快意一般。
在他们的日常的言谈当中,并州是和垃圾产不多同概率出现的词语。哪里才是大汉的繁华,自然只有长安雒阳,其余的地方勉勉强强冀州豫州还算是不错,其他地方么……
都是垃圾。
就像是他们对待文章一样,除了他们自己写的,便都是垃圾,就连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儒,他们嘴上虽然不敢说,但是心里也同样未必服气。
因此来并州,对于这些人来说,这心里也是如此,在他们的记忆里,并州除了胡人多,哪里还有什么好东西?荒凉,腥臊,蛮横,死气沉沉,便是原本并州北部应有的样子,哪里会出现像这样的充满了工程美感和符合大汉规范的道路?
等等,或许还超出了大汉对于道路的一般规范。
这些人接触并北的,多少也要表面上抹得光亮一些才是,像这样道路中间还明显是一些碎石的,连柏油都没有铺一层的,真的就算是收了多少意思也不敢做出那个意思。
但是这样一条在后世大可以将承包商拉出去枪毙的道路,在汉代却显得如此的完美,甚至有一种惊艳的感觉。
原本道路表面的出现的坑洼缺口都已用粘泥填充夯实完整,在道路一侧堆放着的大块的圆石和圆柱形的重木,一看就知道是用来夯实道路地面的,而且为了使得道路在下雨天不再重蹈旧辙,不再积水,道路中央有意修建得微微隆起,高于两侧,利于排水,并且在道路最上面再铺上一层小碎石,提高道路的耐磨度和给往来车辆提供更多的摩擦力……
充满了工程美感的,象征着人类劳动和智慧的道路,无疑就是最佳的语言,同样也彰显出整个并北,斐潜管辖之下的整体经济实力。
并北这一块地,真的已经是变得如此富庶了?
斐潜这个年轻的征西将军,竟然有如此大的本事?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又是如何能够做到这样的地步的?
众人不由得都转头望向队列当中的三色旗帜,望向在那三色旗帜下的那个人影,心中盘旋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也同样在盘算着一些其他新生出来的想法……
这一条路,原本就是秦直道。只不过秦朝之后,便逐渐的荒废,没有了维护和修整之后,道路就渐渐的退化成为了雕阴之前山道的那副模样,被杂草和灌木渐渐的侵蚀,原本的土基也渐渐的剥落,变成了坑坑洼洼的普通山间土路。
原本雕阴这边,是没有修复道路的。只不过因为雕阴这里,因为关中的关系,地理位置越发的重要起来,往来传递的消息时效性也在日益的提升,所以便从北屈那边的那条路开始,沿着原本旧有的土路重新进行翻修和整理。
因为时间上和生产科技水平的关系,新型道路的延伸速度还是比较慢的,要想真正通往雕阴,甚至是沿着雕阴再往下,恐怕不光是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而且还要花费巨额的人力物力,所以现在暂时只是像南延伸了一截而已。
在道路的一侧远处,是跟着道路而进的一个劳役营地,在营地的后面可以依稀的看到堆放得高高的各种修葺道路的物资。一直运输物资的小车队似乎刚好抵达了这个劳役的营地,因此一群衣衫褴褛的劳役正在监工的调配之下正在搬运这车队运送过来的一些东西。
劳役无疑是最为困苦的,也是整个社会最为底层一部分人。他们负担着最为沉重的体力劳动,却只能获取与他们付出根本就不相符的一点点的吃食。
而这些劳役显然已经是服役了一段时间了,虽然距离较远,但是也看得出来这些劳役已经是精疲力尽,摇摇晃晃的孱弱不堪,身上的衣物也同样破破烂烂,在山岚的吹动之下,甚至还露出了一部分同样是肮脏无比的肢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