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色之下,李琩带了数名随从,策马直奔大明宫。 在武惠妃的计划里,为了避嫌,她今夜会从太极宫搬到大明宫过夜,而住在太子府对面的李琩则负责监视李瑛的一举一动。 天黑之后,李琩就坐在门房之中,通过“窥孔”观察太子府的一举一动。 看到李瑛中计之后,李琩大喜,立刻派遣了心腹赶往大明宫报信,让母妃动用一切力量扳倒太子。 但没想到报信的前脚刚走,李瑛后脚就带人回来了,这顿时让李琩懵了圈,只好当面锣对面鼓的亲自出门跟太子搭话。 听说李瑛自称是去东市救火,李琩再也坐不住了,决定冒险去一趟大明宫向母妃禀报此事。 他刚刚率部转过长乐坊,就遇到了一队巡街的金吾卫。 “前方何人?深夜纵马,欲往何处?” 带队的正是刚从东市转过来的金吾卫录事参军颜杲卿。 “惠妃娘娘身体不适,寿王殿下入宫探视。” 李琩的随从拿出鱼符上前供金吾卫查看,并表明了李琩的身份。 颜杲卿敢抓没有官职的驸马,却不敢对大唐皇子逾礼。 要知道,李琩除了正一品的亲王头衔之外,还有一堆官职,诸如领益州大都督、剑南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就算是金吾卫大将军陈玄礼见了也要作揖。 “殿下请!” 颜杲卿率领金吾卫让开道路,恭送李琩路过。 等寿王一行策马远去之后,一脸诧异的道:“今夜真是怪哉,前面有太子与两位皇子救火,现在又有寿王夜探皇宫,莫非有大事发生?” 旁边的一名队正憨笑道:“我们只是小小的金吾卫,做好分内的事情便是。天家的事情,岂是我等能置喙的?” “梁兄所言极是。” 颜杲卿点头,现在算是明白了长安城内王公贵族比狗都多的说法果然不假,“那个啥,把那个薛驸马关到宵禁结束之后,放回家算了。” 颜杲卿虽然执法严明,但也不是傻子,倘若把皇帝的女婿给杖责了,丢官事小,弄不好会给家族惹来祸端。 “嘿嘿……颜参军终于不倔了。” 一直苦劝颜杲卿把薛锈放了的粱队正露出欣慰的笑容,真要是把驸马打了板子,自己怕是也要跟着倒霉。 “在京城做官,水深着呢,可不能像在地方那样由着性子。” 颜杲卿鼻子抽了抽,转身向南指了指:“向南奔青龙坊,我就不信今夜抓不住违禁之人。” 大明宫距离十王宅不算太远,一炷香的功夫之后,李琩便抵达了丹凤门。 按照宫规,一般情况下,夜间不允许打开任何宫门。 但武惠妃现在已经是事实上的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李琩拿着她母亲的腰牌轻松就进入了大明宫,直奔温室殿。 李琩刚进殿门,就被杨洄吓了一跳:“你、你居然敢在宫中留宿?” 年近四旬,却依然风韵撩人,满面光华,富贵逼人的武惠妃正中端坐:“慌什么?你姐也在宫中呢,女儿、女婿来岳父家串门,过个夜怎么了?” 杨洄拱手讪笑:“我还不是为了帮皇弟扳倒李瑛,彻夜与母妃谋划。” 武惠妃手里捻着一串小叶紫檀制作的佛珠,气定神闲的道:“估计李瑛这废物此刻已经到了太极宫吧?届时羽林卫就会将他拿下……” 作为北衙禁军之一,羽林卫的职责是拱卫皇城,而今夜值守大明宫的正是左羽林卫大将军邓文宪,而他正是由武惠妃吹枕头风一手提拔上来的。 “没有、没有……” 李琩不等武惠妃把话说完,就开口打断,“李瑛没去太极宫。” “什么?” 武惠妃勃然变色,头顶的步摇微微颤动:“你不是刚遣人来说李瑛带着李瑶、李琚喊着勤王救驾的口号,带领家奴杀奔太极宫去了么?” “他又回来了。” 李琩咽了一口唾液,“我出门问他,他却说是去东市救火了。” “救火?” 武惠妃的两条眉毛几乎拧到了一块。 咬了钩的大鱼跑了,这让她有些难以接受,“东市无缘无故的怎么会起火?” 杨洄捏着下巴,沉吟道:“薛锈对我的话深信不疑,而李瑛又素来信任薛锈。他没缘由半路改了主意,定然是消息泄露了。” 武惠妃阴着脸道:“知道此事的都有谁?” 杨洄掰着手指头道:“我们娘四个,还有李林甫、邓文宪、御史中丞裴元礼。” “邓文宪是我一手提拔,裴元礼是我妹夫……”武惠妃靠在椅子上喃喃自语,“莫非是李林甫泄露了消息?” 按照武惠妃的计划,先由杨洄与薛锈套近乎,通过薛锈传话诓骗李瑛带兵入宫。 再让邓文宪率羽林卫将之拿下,明日早朝由御史中丞裴元礼弹劾太子谋反作乱,最后由丞相李林甫建议废黜太子,一套流程下来,几乎无懈可击…… 但李瑛却在即将被钓起来的时候脱钩了,这不能不让武惠妃怀疑李林甫。 杨洄道:“请恕小婿直言,自扳倒张九龄之后,李林甫大权在握,日渐跋扈。虽然其表面上对母妃恭敬,只怕口蜜腹剑,内心叵测,不得不防啊!” 武惠妃脸色铁青:“你去给我查个彻底,若是李林甫怀有二心,本宫当再扶一名宰相与之抗衡。” “正该如此!”杨洄拱手称赞。 武惠妃又道:“东市无缘无故的起火,必有蹊跷。你现在立刻与琩儿一道出宫,连夜去见裴元礼,让他明日早朝站出来质疑太子救火之事。把京兆府与金吾卫卷进来,把水搅浑,就算李瑛无辜,本宫也要泼他一身脏水!” “小婿谨遵母妃口谕。”杨洄躬身领命。 “唉……下去吧!” 一场算计落了空,武惠妃有些意兴阑珊,“本宫现在要起驾回太极宫了,免得我不在家,被哪个妖精迷惑了圣人。” …… 半个时辰后,李瑶和李琚俱都红着眼眶离开了太子府。 诸葛恭作揖问道:“殿下今夜在哪位夫人处入寝?” “嗯……就在书房好了。” 李瑛还没有做好一亲芳泽的准备,更担心今夜会有事情发生,所以选择一个人睡。 书房有个套间,里面有一张床榻,李瑛偶尔会在这里过夜,因此诸葛恭并未多虑。 “奴婢帮殿下铺床。” 李瑛却有点不大适应:“忙碌了一夜,你去休息吧,让桃红与柳绿帮孤铺床即可。” 诸葛恭抱着拂尘告退:“奴婢让小吉子在门外候着,殿下有事随时让他去喊奴婢!” 两个伶俐的婢子很快帮李瑛铺好了床,李瑛除去长衫,穿着中衣入睡。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他睡得并不踏实,一个接一个梦境纷至沓来,让他半睡半醒。 一会梦到在高楼大厦中飞行穿梭,一会梦到在夜店里声色犬马,还梦到与四个嫔妃卿卿我我,最后梦到手持刀枪的羽林卫上门抄家,自己被吊死在长安城头…… “嚯……” 李瑛惊呼一声坐了起来,发现外面早已天色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