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出动刑部、大理寺与禁卫军,尤觉得不够,让兵部与户部也一同掺和进来。 明明才白天,一队队穿着铠甲挎刀的冷面士兵侍卫,穿过热闹的人群,厚重的脚步声踩到人心坎上,只觉得从脚底生出一股寒意。 老百姓又怕又好奇。 这么大的动静,是谁造反了不成? 很快,众人站在街道两周,就看到了被禁卫军强行捆着,头发衣着凌乱,嘴巴被破布堵着,仍呜呜喊着的各家王府人员被抓走。 百姓们愣了一下,很快爆发出冲天的拍掌欢笑声与怒骂声。 有刚卖了菜,只剩下些烂菜叶子的菜农,立即抓了一把烂菜叶,朝那些被抓的人身上砸过去。 这一砸,如巨石落水。 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被接二连三的砸向宗室王爷世子。 一边砸,一边骂。 “天杀的!你们畜生终于被抓了!哈哈哈……” “去死啊!你们都去死!!!” “呜呜呜……哥哥,哥哥,你们还我哥哥……” 哭声骂声笑声,延着长长的街道,随着那被捆押成长队的队伍,一路绵延,穿透巍峨高墙,都尽数落在了一众随谢昭来到宫墙楼上殿屋的官员耳中。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他们都低着头,抬着眼皮去看站在门口,一身玄衣,冕旒冠还未摘下来的谢昭。 他今年才十八岁,身形也算不得多么高大壮硕,偏偏他那样无声的立在那门口,日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颀长,后背的苏绣龙纹与他们对视,明明是件死物,他们却好像觉得那龙在他身上活了一样,那双锐利的龙眼正紧盯着他们。 哪怕是官场的老油条了,不怕火,不怕水,也硬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整个墙楼阁屋中,静的只有微弱的呼吸声,墙外那些百姓哭笑怒骂的混杂声在耳边,越发清晰。 就像是贴在他们的耳边,那些骂言是骂他们一样。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有官员额头的冷汗控制不住滑落,砸在了地上。 明明没有声音,一众官员却仿佛是真为那滴冷汗所惊,惶恐跪地。 “陛下,臣等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此整齐的表忠心,那尾音的颤音都是如此一致。 皇宫宫墙高耸,站在这里,可将皇宫外那条直入皇宫的道路与行人都尽收眼底,因为离得高,离得远,那些穿着大周服侍的百姓,像极了谢昭小时候常常趴在树根底下,逗弄的那些蚂蚁。 日光映入眼中,将谢昭平静带着漠然的墨色的眼睛,染上了一层暖色的水润感。 他没有因身后那些官员的话转身,仍然望着宫墙外的行人。 “朕这个皇帝不也是有百姓,才是皇帝嘛。” “民以君为心,君以民为体。” “君以民存,亦为民亡。” 谢昭微微侧首,平静淡然的目光落在他们的身上,语气不辨喜怒:“诸位大人都是聪明人,应当明白朕的意思。” “为朕做事,不一定为民做事,为民做事,一定是为朕做事。朕不是父皇,亦不是祖父,你们从前那些歪心思,朕心知肚明。” “宗室有害于大周,皇帝有害于大周,你们这些为官的,难道就真的一身干净清白,全都于大周有益吗?” 阁屋中,众臣只觉得自己如坠寒冬腊月,将本就埋下去的身子,再与冰冷的地面贴的更紧了些。 皇帝这话说的语气平静,就跟说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平常,但再傻的傻子,也不至于真觉得这是皇帝随口而言了。 他这哪里是不生气,分明是气过头,化外劲为内功了! “陛下何出此言,陛下自登基以来,一直勤政务民,挖出冷光宗等人施行巫蛊,贪污受贿,残害百姓的国之蛀虫,又对无辜者宽厚放离,还加恩厚赏,陛下种种行为,具是圣明天子的表现,谁敢胡乱言语,污蔑陛下是大周之害?” 说话的是礼部尚书,他也有点怵这些新帝,但他真没干过什么坏事,一直勤勤恳恳做事,加之,他又与新帝有从龙之功,此刻,也就他敢大着胆子开口了。 “臣子们有错,陛下自可按律处置,天下人众之多,有善有恶,文武百官,自然也难以避免,有好有坏,陛下文武兼备,孝仁宽厚,何必为那些糊涂的混账东西而动怒,坏了陛下的龙体。” 谢昭让人将礼部尚书扶起来,礼部尚书不敢拒绝。 谢昭道:“朕自然明白,只是今日看到宗室之中出了那么多的虫豸,坏我大周国本,朕心中一时气恨难解。” “都起来吧。” “谢陛下隆恩!” 谢昭看着他们颤颤巍巍的起身,“宗室一案,琐事繁多,诸位大人先去安排处理吧。” “臣等告退。” 出了阁屋,一直走到宫墙下,离谢昭远了好些距离后,官员们提着的心才略放松了些。 新君年少,却已经可见日后雷霆君威之势。 他方才提宗室,也是侧面警醒他们。 户部尚书与兵部侍郎贪污受贿,直接被夷了三族,这是警告。 今日已非昨日,新君不是前面两位帝王庸碌无为的性子。 他有能力,有手腕和狠决的魄力。 他们要想在活下去,在朝堂上混下去,赶紧把自己从前的事都处理干净了! 不然,宗室的下场,就是他们的下场。 他们可是听说了,冷光宗的丑事已经被传遍京城,投向了京城周边,还在继续往外扩散。 这其中有高王与代王的手笔,但事关朝中大案,若无皇帝允许,他们有那个胆子下手吗? 他们可不想跟冷光宗一样,遗臭万年,连子孙后代都被钉在耻辱柱上。 “陛下,您方才提醒警告他们,若还是有人不听从,该如何?”宋言随行在谢昭身后半步的距离,问道。 谢昭看着即将走近的养心殿,冕旒下的薄唇轻勾出一抹冷漠的弧度:“那就杀。” “那些不遵从者,一是心存侥幸,二是过往所犯之事太大,难以处理,只能挺而走险。” “这两种人,朕不需要他们占着位置,吃白饭。” “明年春闱,新花正放,朕不缺那一两朵即将掉落枝头,腐烂成泥的昨日黄花。” 朝堂的动静大的很,即便远在深宫,不刻意打听,也能得知一二外面的消息,何况是阿兰陵这种随时关注外面的人。 阿兰陵听完塔兰的回话,趴在软枕上,揪着手中的所剩无几的花瓣。 “这位大周新任的天子,真的比神灵之前圈定的那位废太子强太多了,也难怪神灵在察觉的大周有变之后,让我过来。” “谢昭是位出色的君主,只是可惜了……” 她悠悠叹着,手中最后一片残红孤零零地飘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