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再次进宫时,谢昭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他……他戴着面具,看不见表情。 谢昭有些失望,他竟然忘了老四脸上一直戴着那块铁板。 老四脸是被面具遮住了,眼睛又没挡,将谢昭脸上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面具下的眉头忍不住拧起。 “皇上,批阅奏折这种要事,还是叫其他大臣来吧,臣弟粗鄙,怕是不妥。” 他刚换了衣服,想好好与冷倾欢解释,仔细的斟酌了字句,还没来得及开口,宫里的人就传话过来,皇上召他进宫。 老四可不觉得他跟皇帝真有这么深厚的兄弟情谊,都能碰批阅奏折这种大事了。 谢昭轻咳了一声,让人在他对面的软榻上坐下,“朕知道,打扰你跟四弟妹恩爱,是朕的不是,只是这么多奏折,多的是废话连篇,朕看的心累,大臣们终究是外人,还是四弟你来得比较好。” 小喜子抬了一摞折子放到老四面前,老四看得眉心狠狠跳了两下,抬眼对上谢昭温和含笑的面色,想到他如今的身份,又只能将心底那股想揍人的冲动压下去。 “等明日那些大臣知道臣弟的所为后,怕不是要用唾沫星子淹死臣弟!” 他恶狠狠地拿起一封请安的折子,用力翻开。 谢昭提笔蘸墨,轻笑道:“ 朕可不觉得老四你会怕。” 老四冷呵了一声,认命地起奏折。 烛火明亮,一室安静,笔墨落在纸面的声音,被外面的风雨完全盖住。 静谧的时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流逝,老四面具下的面孔被请安折子弄得扭曲,突然,他听到对面的谢昭开口:“老四,你之前随沈老将军的部下在与齐国的战场上开打,你觉得齐国的情况如何?” 老四从那堆废话连篇的请安折子里抬头,想都不想就开口:“皇上,不是臣弟随口胡说,就齐国那上下都不成器的样子,当初大周就可以直接拿下了,偏偏父皇忌惮沈家,赢了两场后,就急匆匆的叫停,答应了齐国求和!” 提起这件事,老四就来气,“皇上问齐国,难道想打他们了?” 他放下手中的折子,盯着谢昭,眼底跃动着兴奋的光亮,“如果皇上你真要准备跟齐国开战,臣弟愿意领命!为皇上分忧!” 谢昭看了眼他明亮发光的眼睛,微微颔首,“朕倒是有这个想法,只是兵部户部还有些乱,需要再等等。” 老四明白这其中的关窍,也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大型战事是不能够有了,可小打小闹还是不少的。”谢昭抽出一封折子递给他,“大周与齐国相连的边境,自父皇与齐国议和后,明面上看着太平无事,可暗地里却无端多了好些杀人走私的臭鱼烂虾。” “浮石洲的知府吕璀,多年来敬业职守,勤政务实,当地百姓夸他是青天大老爷,公正廉明。吏部官员考核,有意将他调往京城任职。” 老四的眼睛扫过折子上的字眼,一双漆黑的眼睛里渐渐升起一片怒红。 谢昭继续道:“然而,孙青芸小姐献上来的册子,里面却清楚地记载了一笔,吕璀曾向废太子进献了五十万两的奉银。” 他话音落地,老四的折子也终于看完。 老四压着心底的怒气,看着谢昭,“皇上,臣愿为大周驱害灭虫!” 谢昭:“你的身体?” 老四想了想,“臣问问王妃,看看有什么法子。” 谢昭叹气,温言道:“也不是朕非要你去,只是朕知道,四弟你不是那种愿意待在一方小天地,在富贵窝中混吃等死的人。” “四弟你放心,朕会让人随你同行,协助你行事。” 京城里有谢含璋与宋言等人,老四这么一个能打的,让他继续留在京中,实在有点大材小用了。 老四起身跪地,真心实意感谢:“臣谢皇上隆恩。” 之后,谢昭便发现,老四看起那些请安的折子,再没了烦躁的情绪。 两人就这么坐在软榻上,点着烛火,真批了一晚上的折子。 直到早朝的时辰快到了,二人才停下。 老四下去随宫人洗漱,小喜子等人在养心殿伺候谢昭更衣。 一夜未睡,谢昭也不觉得疲惫,洗漱完,又吃了几块糕点垫了垫肚子,才往金銮殿去。 他坐在被堆得极高的龙椅上,让人宣布了他的旨意。 沈家叛国一事,罪名的大头都归到卫朝澜身上,是他蓄意构陷报复,沈家无辜,免了罪罚,然而沈家兄妹却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直接被流放边关修城墙去了。 此诏令一下,底下的大臣眼神微动。 新君年纪尚轻,看来这心肠也软得很。 沈家的事解决,该轮到其他人了。 礼部尚书已经是三品大员,再升,暂时也没有空位,干脆加恩其母其妻。 辛苦的御史大人升了一级,从御史中丞升为御史大夫。 康王谢含璋入户部任职行事,宋言从四品御前侍卫,升为御前侍卫统领并监管禁卫军。 为他出力不少的冷倾欢,他特封内御女医,命其挑选合适的人充作学徒,为天下百姓就医出力。 冷倾欢没想到,谢昭此前说的大礼,竟然是这样一份厚礼! 她对男女情爱、荣华富贵都不在意,自穿越而来,她所见所闻后,便只有一个心愿,让自己的医术能够惠及百姓。 如今,有了他这道旨意,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培养学徒,行医救人! 她一早被人叫来旁听早朝,此刻,她难掩心中感激,深呼一口气,走到大殿中央,郑重谢恩:“谢陛下隆恩!” 大臣颇为诧异,有人忍不住皱眉,想开口反对,却被身边的人拉住。 经过了方才那一通封赏,大伙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废太子与太上皇,怕是都有这位新君的手笔。 如今新君手中握有文官与武将,为这点芝麻小事,与陛下对立起来,得不偿失。 谢昭坐在高台上,将底下官员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见那要出头的官员被人拉住,他唇角轻勾了一下。 继续下一道圣旨。 淑昭仪不出意料的被升为了太后,移居慈宁宫,其余妃嫔都是原位份不动,按旧例挪去安置太妃们的宫室。 唯有一个人特殊,那就是苏嫔苏云柔。 苏嫔是谢昭上了玉碟的母妃,按例,他不封太后,也该弄个贵太妃、太妃的位份。 然而大臣没料到,新君干脆是提都没提。 其实大家都理解,但这面子上还是要有点表示啊。 谢昭似乎也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叹息道:“非是朕不愿加封苏母妃,而是苏母妃亲自拒绝了,她言她只有二皇兄一子,朕不配为她的儿子,拒不受封,朕身为人子,如何能违背苏母妃的意愿,只好随她的意。” 这话半真半假。 大臣们也没想纠结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有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就行了,于是,众臣又口呼万岁孝心感天动地啊! 最后一道圣旨,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谢昭将靖平侯府卫家兄妹一案的真相,全部公之于众。 大臣这次是真的被震撼住了。 什么蛊虫,什么巫蛊,什么惨死……桩桩件件,虽未亲眼所见,光听都已后背发凉。 同情怜悯的目光,隐隐投向头发白了一半的靖平侯,大家伙忍不住为他叹息。 谢昭的目光却投向沉默不语的冷丞相, 他低着头,谁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早朝结束,冷丞相端着一脸严肃上了马车,隔绝了外界后,他紧绷的身体瞬间瘫了下去,无力靠着车壁,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被冷汗打湿。 回到府上,他立即将自己的二女儿叫了过来。 甜腥的香味瞬间充斥了整个书房。 冷仙蕙听完冷丞相的话后,她忽然道:“父亲,女儿要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