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话落,大殿内一室死寂。 靖安侯看到庆元帝沉默,神色不辨的模样,心头狠狠一跳,立即跪下。 “陛下,御史所言,太子是有错处,可太子尚年轻,陛下也壮年正盛,太子还可以重新改过!远未到要废除太子的地步啊!” 谢昭看完御史的发力,真是酣畅淋漓,身心俱爽。 他是个好弟弟,太子兄长出事,他也该出声维护。 “父皇,太子殿下才过及冠之年,不妥之处,有靖安侯在一侧教导,太子会改好的。” 庆元帝没来得及出声,收敛好情绪的孙青芸嗤笑,“及冠之年,在寻常百姓之家,都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了,撑起了一个家,到了太子这儿,就是年纪还小。” 讥讽之味浓厚,靖安侯脸皮发热,却也不辩驳,只要能保住太子之位,年纪这种小事,被人笑了两下又如何。 “皇上!太子之所以能够调动皇城守卫与京兆府,正是因为他们早就被靖安侯收买,归顺了太子!” 孙青芸怎么会让太子安稳过去,方才御史与靖安侯的对峙,她隐隐明白了一些,太子的处境与她前世已经大不相同。 她不懂这其中有什么关窍,或者有什么秘密。 她也不在乎。 既然有人要除掉太子,与她目的相同,她乐意推一把! 在庆元帝压制愤怒的目光下,孙青芸让身后的嬷嬷将她手中的册子,递给庆元帝身边的高德。 庆元帝沉脸翻开。 靖安侯看到这一幕,恨不得先杀了这个太子妃! “陛下,太子妃刚入东宫,如何能知道的如此清楚,怕是她与人勾结,早有准备,意图构陷太子!” 孙青芸看着靖安侯辩解,淡定道:“臣女是刚入东宫,可臣女不傻,在知道太子抛下臣女,又无帝令私自调走皇城守卫后,臣女为了自保,借东宫混乱之际,从太子殿下的书房中找到了这些东西。” 其实不全然是。 前世太子冷待她,从不让她踏进书房,她之所以能知道太子底下的阴暗事,也是为了自保。 她不傻,太子对孙家的冷漠,对黛菱母子的看重,她知道,终有一天,太子会除掉她与孙家,为黛菱母子铺路。 所以,她借着被太子冷待无视的机会,暗中买通了一些人手,与姐姐联手,顺着蛛丝马迹,查到了许多太子的秘密。 可惜,太子的动作太快了,几乎不给她和孙家反应的时间,就以孙家勾结二皇子的名义,将孙家给灭了,她也惨死。 不过,前世她是死了,可东西在最后关头,她让人送到了二皇子的手上。 不是说孙家勾结二皇子嘛,那她不坐实,岂不是对不住这个罪名。 孙青芸没想到的是,她还能重活一世,这不,好东西又派上了用场。 谢昭看向孙青芸的眼光里带上了别的意味。 他可不觉得太子会这么蠢,将这么重要的东西就放在书房,能让人这么轻易找到。 看来,这位孙小姐,前世的故事,也很精彩啊。 庆元帝一页页翻过,脸色越来越难看,到后面,彻底怒了,拍案而起,“好一个太子!好一个足智多谋的靖安侯!” 哗啦—— 庆元帝将册子朝靖安侯脸上怒砸过去,“你们是把朕当成了老眼昏花的糊涂蛋,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在朕眼皮子底下放人了!” 此前他让小三清查内庭监,被人贪去了那多银子,无法追回,原来,都是进了太子的口袋,让太子拉拢人心去了! 庆元帝只觉得心口被气得一阵阵刺痛,连骂都骂不出来了,只不停的咳嗽。 谢昭见状,急忙起身上前,像寻常人儿子那样关心自己的父亲,替他拍着后背,帮他顺气,手指按过后颈脊背。 庆元帝似乎被气得不轻,渐渐咳嗽起来,谢昭赶紧递了块手帕过去,他抖着手拿过,捂着嘴巴颤着咳嗽,忽然,庆元帝在嘴里尝到了一点铁锈味。 他拿开手帕,只见上面有点点血迹。 庆元帝瞳孔一缩,迅速地将手帕捏成一团。 谢昭还是看到了,他露出担忧关心的表情,“父皇,要叫太医吗?” “不用。”庆元帝心底慌乱,拒绝了。 他再看向跪在地上的靖安侯时,眼底带上了杀意! 皇帝扔下来的册子凌乱的敞开着,靖安侯看到上面写的东西,瞳孔震惊。 他有些不敢相信的将册子拿起来,飞快地翻看。 白底黑字,娟秀的字体,写着许多连他都不清楚的关于太子的东西。 谢昭有些诧异靖安侯的神色变化,册子上到底写了什么,让靖安侯如此失态? 就在他疑惑间,看到靖安侯猩红着眼,死死盯着孙青芸,问她:“这些东西,都是真的?!” 孙青芸见他不敢相信,心底畅快,“我亲自从太子书房里搜出来的,自然是真的。” “靖安侯,没想到吧,你一直忠心拥护的好外甥,背地竟然早就防备了你,依附于你赵家的势力,大半投向了太子,就连身边的亲信,也倒向了太子。” “靖安侯,你教的可真好啊。” 靖安侯心底感到一阵痛苦和愤怒,捏着册子的手指都用力到泛白了! “来人!立即让人将东宫所有人都押进大牢,刑部,兵部,大理寺,全都给朕去查!” 庆元帝的嘶声怒吼,将靖安侯从私人情绪里拉回来。 他竭力压住对太子的怒火,仍然为太子辩护:“陛下!太子身为储君,自然有人想投机取巧,仗着太子身处皇宫,琐事繁多,难以抽身,假借太子与臣的名义,在外肆无忌惮,那并非太子本意!” “陛下,太子对陛下向来恭敬顺从,他若真意图不轨,如何要拖这么长的时间?岂不是给人抓他把柄的机会!陛下!” 靖安侯的话,还正说到谢昭一直以为疑问的点上了。 他是真的不明白,太子势力雄厚,他父皇又贪生怕死,瞻前顾后,太子夺位,简直轻而易举,偏偏他就跟那老乌龟王八似的,硬是待在原地不挪屁股。 老二跟他针锋相对,太子他吧,你说他反击了吧,老二也没多大损失,说他没反击吧,老二又确实有点受到了打击。 谢昭真的很不懂! 就看今天太子追外室的动静,就能看出来他性子不是个什么好性子,他为什么能忍庆元帝十几年的故意找茬挑刺啊? 要是太子早动了手,还能有他今天的机会。 “陛下!太子是您的亲生儿子,您不能因为一个外人的三言两语,就误会了太子。太子若被随意废除,于国不利,于民心不稳啊!” 御史大人冷呵:“臣看,若是真的让太子登位,那才叫于国不利!” “陛下!太子今日既可为一己私情,而至其妻不顾,至天子与皇城百姓不顾,把礼法不放在眼里,等到来日,太子岂不是要将整个大周都毫不顾惜!” 他摘下头顶的官帽,俯首:“陛下!臣奏请,废除太子!” 礼部尚书也摘了官帽,“陛下!臣奏请,废除太子!” 在场的其他人听了大半天,心中也早有决断。 “臣等附议——!” 靖安侯面色苍白了下去。 谢昭看着一幕,太子大势已去。 他抬眼看了眼坐在上位的庆元帝,他捂着胸口,难看的脸色在看到这一幕后,舒缓了许多。 谢昭知道,废除太子,是皇帝一直以来的心愿。 今日所有大臣宗室,都与他站在了一边,将刀对准了昔日维护的太子。 这对他父皇来说,简直是再痛快不过的事!痛快到连知道太子有谋反之举,也不在意生气了。 谢昭微微低眼,遮住眼底幽色,那怎么能行了。 “皇上!不好了!卑职奉命搜查东宫,连那外室的宅子也一并搜查了,发现了此物!” 高德立即上前将盒子从兵部的人手中拿过来,呈给庆元帝。 盒子打开,庆元帝看清里面的东西后,瞳孔瞪大如铜铃,一把将盒子猛地挥落。 “贼子!安敢如此!!!!噗——” 庆元帝一大口老血吐了出来。 所有看到了那打翻在地的盒子里的东西,是一个被红色浸透的人形布偶,上面墨色的字迹被模糊不清了。 在场的人,包括一心为太子辩解的靖安侯,后背都生出一股刺骨的寒意。 他们听到上面的庆元帝扯着嘶哑的喉咙,混着咳嗽声吼道:“来人!立即传朕旨意,将那对君父实施巫蛊之术的乱臣贼子,废了他的太子之位!贬为庶人,腰斩!” “给朕杀了他!!!” 倾尽全力吼出最后一句,庆元帝吐血昏厥过去。 一直扶着庆元帝的谢昭慌了,“太医!快传太医!” “三皇兄,我略懂一点岐黄之术,不如先让我为父皇看看吧,太医院离御书房太远,等太医赶到,怕是有些晚了。” 所有人都看向站出来的少女。 谢昭朝她露出一抹感激的笑,“有劳四弟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