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敛着心底的诧异,悄悄地仔细打量着孙老国公。 他这一番作态,诚恳悲痛,无论谢昭怎么瞧,也没看出多少作假的痕迹。 庆元帝也被孙老国公的作态给吓到了,忙起身走到他面前,亲自扶起他:“舅舅,朕明白您受得委屈,您既然担心家中无人主事,朕立即让表兄官复原职,另再加赐太子少保。” 谢昭瞬间明了。 原来孙老头打得是这么个主意啊。 以退为进。 他就说这老头怎么突然改了性子,把到手的权势富贵都舍得抛出去了。 孙尚志的死,倒是给了老东西卖惨的机会。 啧啧。 孙老国公不受帝恩,推辞道:“陛下这是折煞老臣了,老臣与犬子糊涂,管教不严,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圣心,理应受罚,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庆元帝搀住他要跪下去的动作,“舅舅何苦如此,如今大周悍臣满朝,朕掣肘众多,无人可用,若是连舅舅你也走了,朕岂不是寸步难行!” “还请舅舅怜惜,劳累您老人家再多支撑一下!” 庆元帝情真意切,孙老国公似乎也真的是被他的一番言语,说动了内心的触动。 良久之后,他长叹一声,无奈应下:“陛下是大周的天子,老臣也只有这一把老骨头,再为陛下出一些力了。” 事后,庆元帝似乎真的觉得自己愧对孙家,又大肆赏赐了一堆金银珠宝。 谢昭沉默的看完这场戏,等庆元帝安抚完自己的舅舅,他才轻声开口:“父皇,长乐公主于宫中安插线人一事,不知该交给何人处理?” 庆元帝沉默。 一时间他还真不知道该找何人来处理这件事。 内庭之事,按理,应当由皇后来处理,只是宫中如今位份最高的就只一个沈贵妃,此人还是他最忌惮的沈家的女儿,太后年纪大了,当年为先帝嫔妃时,手段就不怎么厉害,全靠儿子自己出力,她才坐上了太后之位。 他有心想让苏云柔来做,但又怕引起沈贵妃的怀疑。 交给他身边的大太监高德,倒是也可以。 “此事就交给高德去处理吧。” “陛下。”孙老国公突然出声,“陛下,高总管是您的贴身内侍,若是又要去处理查案一事,怕是有些分身乏术,到时候侍奉帝王,难免少了些精力。” 庆元帝也是有些犹豫的,可他眼下确实一时间难找到合适的人选,“那不知舅舅有何推荐的人?” 孙老国公看向谢昭,谢昭眼底幽光一闪而过,装傻到底。 “难道老国公与儿臣想得一样,太子能力出众,来处理这件事,倒是极为合适。” 他一说太子,庆元帝就皱眉:“不可。” 让太子来办这件事,岂不是给了太子往他身边安插人手的机会嘛。 孙老国公也摇了摇头,他朝庆元帝拱手道:“陛下,依老臣看,此事交给三殿下,最合适不过。” 谢昭故作惊讶,“我?” 然后他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资质愚笨,连二皇兄都说我还要多些书才能办事,我要听二皇兄的话。这么重要的事,儿臣怕是做不来的。” 在孙老国公提起谢昭时,庆元帝也有些诧异,但这诧异在谢昭提到老二后,他心底转了一圈,突然发现,孙老国公的提议,还真的不错。 小三又蠢又傻,看不懂人眼色,如今又与霆渊是名义上的亲兄弟,若是让他来办这件事,也算是给霆渊增加助力,能更好的打压太子一派。 而且,若是小三做的好,他也正好借个理由,加封柔儿。 美人的位置还是太低了些。 最主要的是,小三这人老实,最听他这个父皇的话! 庆元帝想通了其中自己能获得的好处,对谢昭温和了许多。 “小三,孙老国公既然能举荐你,想必你身上自有他看重的地方。” 谢昭还想拒绝,庆元帝却不给机会,立即道:“就这样定了,彻查宫闱一事,就给小三你来办!你如今已经是肃王,又要去兵部任职办事,正好也可借此机会,锻炼一番自己的能力。” 庆元帝态度坚决,谢昭似乎也意识到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被逼无奈之下,他只好接下这份差事。 庆元帝倒是头一次见着有人得了能为自己谋权的差事,还愁眉苦脸的样子,心中好笑:“怎么,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差事,你还嫌弃上了?” 谢昭苦着脸,“儿臣有自知之明,比起办差,儿臣倒是更乐意找几个美人,看看戏,听听曲,那些可比办差有趣多了。” 庆元帝早知道他这个小三儿子,最没正形,他心底有些嫌弃他的愚蠢,送到手上的好处都要往外推。 另一面,他却又满意他如今这个样子,只有他脑子有那么一点蠢,他也才放心把清查宫闱的事交给他。 庆元帝很满意自己的安排,他一高兴,也不吝啬,“知道你喜欢玩,等事情办妥了,朕库房里的那张紫檀古琴,便赏给你。” 谢昭眼睛一亮,“父皇,琴就算了,不如您换成金子给儿臣怎么样?金子可比琴好!” 心情很好的庆元帝立马答应了。 谢昭心底高兴的吹了个口哨。 没有事情了,谢昭与孙老国公一同退出了御书房。 庆元帝不放心孙老国公一个人出去,特意让谢昭送他。 到了宫门口,孙家的马车旁,孙老国公含笑看着谢昭:“三殿下好好为陛下办事,别让陛下觉得老臣看错了人。” 谢昭无奈的笑了笑:“老国公您是真的看得起我,此事,我尽力而为。” 孙老国公:“殿下错了,不是尽力而为,而是必须办好。” 他瞧着四下离得有些距离的宫门守卫,压低了些声音,意味深长道:“那张纸条,已经定了长乐公主府与定北侯府勾结内庭的罪,如今他们皆已被罚,那么这递信之人是谁,不过是主子们的一句话。” 谢昭眸光一闪,敛去眼底暗芒,面露难为:“这样,可是欺君之罪,若是被父皇发现,我这个皇子也躲不过一死的。” 他如此优柔寡断,孙老国公不嫌弃,反而很满意。太子早就与他们孙家对立,陛下看重的二皇子,远在楚国为质,归期不定,生死不定,四皇子虽战功赫赫,却生性暴戾,容貌不堪,命中带煞,陛下不喜。 若孙家还想继续延续如今的荣耀富贵,必然要早做打算。 这位在宫廷中默默无闻,毫无存在感的三皇子,他曾经从未在意过。 可经过今日一系列的事,他越觉得三皇子是最适合孙家的推举的人。 新君太聪明了不好,孙家掌控不住,太昏庸暴戾的也不可,难保到时候他自己作死,把孙家也拖下去。 三殿下这样优柔寡断,胆小怕事,喜好玩乐,性子绵软温和的,最合适不过了。 尤其是这位三皇子如今无人押注,他第一个抛出橄榄枝,将来若事成,孙家必然是头号功臣。 如今的国公算什么,便是王爵!他孙家也是能有一席之地的! 孙老国公看向谢昭的目光越发温和慈祥,“三皇子,陛下日理万机,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关注那些小事,只要能安了陛下的心,无论真假,都不要紧。” 孙老国公此刻对待谢昭,就如同对待自己的亲孙子一般亲近。 谢昭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却不觉得有任何坏处。 反正那递信的人本就是虚构的,他要得就是引起他父皇的怀疑,然后借机清洗内庭,排除异己,安插自己的人手。 他这刚想打瞌睡,孙老国公就递来了枕头。 谢昭朝一脸慈祥的孙老国公瞬间露出万分感激的表情,伸手握住他枯老的手:“您真是个大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