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糟糕的老头,从此葬送了我一生。” “原想能遇上个好人家,活得不那么艰辛,没想到我只是从一个魔窟落入一个更可怕的魔窟。” “这里,不但男人又老又丑,还不是个人,五个老婆更是地狱里的夜叉,我想过逃,可逃出去我又何去何从。” “我麻木得如行尸走肉,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死是活,张铁嘴的五个老婆三天两头的来折磨我。” “她们用针扎我,不出明伤的捶打我,我笑了,因为我在感谢她们,是她们打我的疼痛让我感觉还活着。” “牢笼里不见天日,孤独的枯燥可以逼疯人,她们的出现是我生活的调味剂,有时候,她们几天不来,我还期盼呢。” “我到底是犯贱,还是疯了,竟渴望别人对我侮辱和毒打,从麻木中寻求一丝快感,生不如狗,我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 “我想到死,唯有死能让我彻底解脱。” “八爷,你知不知道,你爬墙的布绳,原是我用来上吊的。” “在我下定决心时,八爷你出现了,出现在我不算生活的生活里,是你让我寻到了生的意义,是你让我有活下去的动力。” “因为你给了我希望,又给了我许诺,让我看到了无边黑夜的曙光,八爷,谢谢你,是你让我再次重生。” 小六娘话语平缓,柔弱如蚕丝,丝丝牵动往事。 她神态自若,平静如水,把与佟冰相处的点点滴滴装在心里封存,把佟冰本人放在内心深处珍藏,每每想起,便是她活着的意义, 佟冰成了她的精神支柱,成了她往后枯燥生活的念想。 她缓缓站起身,轻轻提起桌上的行李,一字一顿的说。 “从现在起,我要做一回我自己,我不再是谁都可以任意践踏侮辱的小六娘,我的名字叫青环,我也不是卑贱的奴家了!” 佟冰从来没有叫过她小六娘,也不知道她的真实名字,也发现,青环以前一直称自己奴家,今天与佟冰的谈话,她称的是“我”字。 她平缓的走出房间,走下楼,走出院子,象征着她走出了噩梦,走向了新生。 她没有回头,后面的一切都是肮脏的,她无法忘却,无法忘却的污秽,就让它成为警醒。 佟冰默默的走在青环身后,虚脱无力,他一直认为能左右青环,现在这个女人近在咫尺,他则抓不住她了。 “你先陪我回家,我给你一些钱,你一个人在外,没有钱怎么过活!” 青环脚步不停,神情不改。 “钱财乃身外之物,多了反招灾祸,出家人四大皆空,取之无用。” “你真的要出家吗?” 青环不回答,继续走她的路。 佟冰本想再劝她,既然新生了,做回了自己,要过好生活的路子无数条,不一定非得要出家。 但他没有去劝,他是他,而她是她,把自己的理念强加给别人,行不通的。 青环一个漂亮的弱女子在混杂的世道游走,终不是上佳之法。 佛门清幽之地,唯是人间一片净土,或许,青环能躲过世间侵扰。 寒风凛冽,掀起人衣摆领口,试图将它的冰冷肆虐肌肤。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洒下雪粒,如细米洒在衣服,弹了一下,掉落地上。 雪粒落的很短暂,取而代之的是片片飘飞的雪花。 落雪无声,如佟冰和青环的沉默,他牵着马,不知与青环走了多少路。 世间广阔,青环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何需问询。 寒冬的野外一片荒寂,在飘雪中增添了几分悲凉,更凸显了离别的忧伤。 路边,停着一辆载人马车,一个头裹黑布的老头坐在车架子上抽着旱烟,吐出的烟雾不作停留,很快被急风带入了飘雪中。 青环走到马车前停下,将青色风帽摘至脑后。 “不要送我了,你我不管走多长的路,最后终须一别,天冷,你快回去吧。” 说完话青环就要登上马车,佟冰喊了一声。 “青环!” 这是他第一次叫这个名字,叫得声音发抖,夹杂着浓浓的哀求。 他第一次叫青坏的名字,心里哽咽,可能,以后再也叫不到了。 青环收回踏上马车的脚,慢慢转身,走近佟冰。 这一声叫唤,她听出了佟冰有诸多不舍,这个多情多义的男儿,让人怎么痛心割舍呢? 她低头努力压住眼中泪水,抬头笑而无语。 佟冰握紧拳头,做着最后的努力。 “你能不能不走?” 青环衣袂飘飘,素面朝天,清丽脱俗,笑靥如花。 她的面容肌肤细嫩光滑,在雪的映射下白里透红。 她的双唇如含苞待放的红梅般嫣红,她就是一朵红梅,忠贞不屈的红梅。 佟冰不禁感叹。 南城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他才第一次发现,她朴素无华的原样,真的太美了,守着她这么多日子,青环会是如此之美。 青环将目光从佟冰身上收回,抬头看天,看那雪花飞舞,雪花落在她的脸上,落在她长长上翘的睫毛上,更增添了她的美。 她的长发在风中飘洒,丝丝油亮顺滑,雪花点缀其中,像是尽量在佟冰眼前刻意展示它将不复存在。 想到三千青丝,尽数斩断,佟冰再也忍不住了,急跨两步,一把将青环拥入怀中,紧紧的。 “求你别走,我要风风光光迎娶你进门,我们相濡以沫,长相厮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会一生待你好,永不言弃!” 青环在佟冰怀里发抖,像冬雪里冷极了的羔羊找到温暖的怀抱,无比眷恋。 不过她很快冷静下来,借佟冰肩头别过脸去,平复了情绪,果断挣脱佟冰怀抱。 “八爷何必再为难我呢,满山花遍野,留恋一支心不属你的花朵,结局是你看到它很快枯萎!” 说完返身,匆匆上车。 “老伯,我们走吧!” 赶马车的老头看这对小情侣悲催的离别,正上头,听到雇主的吩咐,才将烟锅子在车梁上抖了抖,打马上路。 佟冰醒悟过来,他太冲动了,忘了青环之前说得有多斩钉截铁,有多态度坚定,他这么做,无疑是给青环增加了痛苦。 马车走出不远,佟冰追了上去。 他多想像影视剧里的那个痴情男一样,追着出租车边跑边喊。 “燕子,没有你我怎么活,燕子,燕子啊……” 可他没有这么做,他只是叫停了马夫,丢给老头一锭银子。 老头疑惑的说明。 “公子,雇车的钱姑娘已经给过了。” 佟冰望着老头说。 “老伯,雪天路滑,劳烦你一路照顾好姑娘!” 老头得了超出雇车好几倍的钱,高兴得直点头答应。 车帘捋开,青环伸出脸。 “八爷,你多保重!” “青环,我……你要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雪越下越大,模糊了佟冰视线,马车也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茫茫雪野中。 佟冰站在原地牵着马,佝偻着背,雪朵飘白了他的头,飘白了他的眉毛,飘白了他少许的胡子。 他站在风雪里,形如一个饱经沧桑的老头,追忆过往的遗憾。 他自责,他犯贱,他悔恨。 拥有时,他不懂得珍惜,失去时,才知道有多可贵。 不过一切都晚了。 人就是这般奇怪,当他(她)爱着你时,你放个屁,他(她)都说是香的,你让他(她)干什么事,他(她)都会义无反顾。 但他(她)心死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死在他(她)面前,他(她)都完全不为所动了。 佟冰才感知到,他忽然多爱青环,爱如潮水,却无处宣泄。 爱人已离去,留给他的,是无穷尽的思念和牵挂。 环佩青衣,盈盈素靥,临风无限清幽。 出尘标格,和月最温柔。 堪爱芳怀淡雅,纵离别,未肯衔愁。 浸沉水,多情化作,杯底暗香流。 凝眸,犹记得,菱花镜里,绿鬓梢头。 胜冰雪聪明,知己谁求? 馥郁诗心长系,听古韵,一曲相酬。 歌声远,余香绕枕,吹梦下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