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凑着六七位围观者。</p>
“头儿这享受生活的老毛病还真是一点都没改。”</p>
姜守中暗暗想着，快步走了过去。</p>
茶摊虽然人不少，可此时除了下棋与观棋的并无其他客人。</p>
替正在下棋的爷爷看管茶摊的清秀小姑娘，无聊的趴在棋旁的一张茶桌上，时不时轻打着哈欠，用纤细的手指蘸了蘸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p>
茶摊招幌上写着“本摊特供上等玉露仙茶，每碗仅售五文。”</p>
随着面前阴影罩来，察觉到有客人的小姑娘蓦然惊醒，连忙起身，顺势用袖子擦掉桌上的水渍。</p>
看到客人是一位相貌俊挺，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小姑娘没由来的脸蛋一红，下意识想要喊爷爷，可瞥了眼正在棋盘上酣畅对弈的老头，红着脸低声问道：“客人要喝茶吗？”</p>
姜守中笑着点了点头，取出五文钱递过去，然后凑近棋桌观看起来，耐心等待厉南霜的棋局结束。</p>
对厉南霜对弈的是一位穿着陈旧灰色长袍的老大爷，也是茶摊老板，头发已是花白，稀疏地覆盖在头顶上，如同一片银雪。</p>
老则老，精神头却不错。</p>
兴许是觉得自己赢面很大，面庞红润润的，掩饰不住得意。</p>
而厉大爷旁边依旧是那柄显眼的黑色宽阔大刀，宛若背负一块墓碑。</p>
纤细的身板与大刀格格不入。</p>
小姑娘端来茶水后便回到方才座位上，一对杏眸时不时偷偷打量这位俊俏男子。</p>
“厉小友，还不认输？”</p>
片刻后，胜面愈发明显的白发老者笑眯眯的盯着厉南霜。</p>
厉南霜蛾眉紧蹙，玉嫩青葱的双指间夹着一枚黑色棋子，听到老头炫耀催促，冷哼一声，重重落下一子。</p>
啪！</p>
棋盘上的棋子抖了抖。</p>
身为茶摊的白发老者吓了一跳，不满道：“你个女娃落子能不能轻点，这已经是第三副棋盘了，可不能再折腾。”</p>
“坏了我赔！”</p>
厉南霜一派豪气口吻。</p>
白发老者无奈，只好取子准备落下。</p>
可这一低头，顿时吹胡子瞪眼，指着其中两枚黑白棋子气道：“丫头，这两枚棋子的位置不是这样的，你怎么给偷换了？”</p>
“换？”</p>
厉南霜粉颊涨红，看模样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情，“你个老头别瞎扯啊，你可以怀疑我的实力，但你不能质疑我的棋品！”</p>
“分明就是你换了，不信你问他们。”</p>
茶摊老头也倔上了。</p>
“老头，赢不了就别耍赖，比我一个娘们还娘们。”</p>
厉南霜冷笑，扭头看向旁边一位同样头发花白，身形较胖，左眼却有些淤青的大爷，“李老头，你离得近，你来说这两枚棋子位置被我偷换了吗？”</p>
因为之前“污蔑”厉南霜偷拿棋子而吃了一记熊猫眼的李老头用力摇头，“我没看到。”</p>
“尤麻子你呢？看到了没？”</p>
“我……我也没瞧见。”</p>
“朱老头？”</p>
“没看到。”</p>
“焖面？你也来了啊，那你说说我偷换棋了没？”</p>
姜守中坚定不移的站在自家上司这一边，摇头说道：“我也没看见，我相信这位厉女侠的棋品。”</p>
“……”</p>
看着昔日老友与路人纷纷装作眼瞎，茶摊老头浑身颤抖，怒极道：“好，让你一棋又有何妨，老头我照赢不误！”</p>
厉南霜挑眉，“什么叫让？自己老眼昏花怨得了别人？”</p>
君子不与女人见识……老头绷着脸继续下棋。</p>
旁边看到爷爷吃瘪的茶摊小姑娘扑哧一笑，见姜守中望来，清秀小脸一红，低下头不知从哪儿拿出的一本诗集看着。</p>
少女情怀总是诗，可捧在手里的这本诗集却是颠倒的。</p>
等到小姑娘反应过来，连忙将诗集拿正，抬头见俊美男子盯着棋盘看，才悄悄松了口气，脸蛋烧的通红。</p>
茶摊老头的棋力还是很猛的，不过一会儿便扭转局势重新拉回赢面。</p>
可关键时刻老眼昏花，又“看错”了位置。</p>
最终老头输了。</p>
老者不服，再来。</p>
一盘接一盘，一盘复一盘，杀得天昏地暗。</p>
在被“污蔑”偷棋十九次，换棋二十一次，外加九次恐吓以及两次不慎将棋盘拍碎后，厉大爷最终酣畅淋漓的连赢十局，没了继续蹂躏菜鸟的兴趣。</p>
周围观棋的人除了姜守中，也都散了。</p>
“孤独求败啊，孤独求败啊，这偌大的天下，还能有谁与我一战？天下国手，不过尔尔。”</p>
厉南霜不禁摇头唉叹感慨。</p>
见茶摊老头脸黑如锅底，厉南霜拍了拍对方肩膀，安慰道：“秦老头，输给我这样的高手，不丢人，是你这辈子的荣耀。”</p>
少女背刀扬长而去。</p>
姜守中将茶碗还回去，赶紧跟上。</p>
目视俊逸男子走远，茶摊小姑娘才收回视线，瞥见爷爷一边收子一边骂骂咧咧，皱了皱小琼鼻，粉嫩小嘴丢出两个字，“丢人！”</p>
秦老头瞪眼，“要不是那女娃耍赖，天底下有几个能赢得了我？”</p>
“那你还一直下。”</p>
小姑娘丢了个俏白眼。</p>
秦老头将棋子装进草编棋篓里，嘿嘿笑道：“我若是不一直下，我宝贝孙女儿能一直瞧那位俊小哥吗？”</p>
小姑娘大羞，将手里诗集扔了过去。</p>
秦老头接过诗集，扭头看向姜守中的背影，轻声喃喃，“小子桃花挺旺，却不知那最大的桃花乃是劫，嘿嘿，红粉骷髅，骷髅红粉呐。”</p>
两人在小巷里并肩徐行。</p>
背负过分宽厚大刀的少女，非但无碍其姿，反增英气几分，步伐轻盈，举止间洋溢勃勃生机。</p>
姜守中每次见到少女，都会有一种生活充满阳光的感觉。</p>
“慕容南死了。”</p>
连续鏖战棋盘的厉南霜活动了一下筋骨，开口说道。</p>
“什么？”听到这话的姜守中吓了一跳，神情错愕，“慕容南死了？”</p>
在名剑山庄和这家伙起冲突，并打败了他，虽说过程中确实狠揍了对方一顿，但也并没有对其遭此致命伤害或者重伤，怎么就死了呢？</p>
“跟你没关系。”</p>
厉南霜说道，“尸体是昨晚才发现的，从慕容南的死状来看，应该是被妖物所杀，一起被杀死的还有阴阳门的那位女弟子章岚岚。”</p>
阳光透过叶隙，斑驳陆离，洒落二人肩头，平添几分浪漫之意。</p>
妖物所杀……</p>
姜守中陷入了沉思。</p>
这慕容南是得罪了什么人，对方寻仇？还是运气太差被路过的妖物所杀？</p>
“六扇门似乎没接到报案啊。”姜守中好奇问道。</p>
厉南霜轻轻巧巧的打了个哈欠，带着几分懒散疲惫说道：“涉及到家族培养人这种案子，一般家族会进行内部的调查，极少让外人参与。”</p>
“懂了。”</p>
姜守中轻轻点头。</p>
来到小院，文二爷正在院内打拳。</p>
经过长时间的休养，文二爷精神头好了许久，只不过依旧对妍儿姑娘念念不忘。</p>
这不，刚看到姜守中就连忙凑上前问道：“小姜啊，有妍儿姑娘的消息没？”</p>
姜守中认真说道：“听头儿说，上次看到妍儿跟着太子出现在了地宫内，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但大概率可能会死，毕竟只是一枚棋子罢了。”</p>
“唉，从此以后，我心已死。”</p>
文二爷叹息道。</p>
见外甥女一脸鄙夷的瞪着他，文二爷讪讪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可惦记的。”</p>
望着面前男才女貌的一对璧人，文二爷轻咳了两声，转移话题，“小姜啊，上次没好好问你，你还没成亲吧，有没有啥中意的姑娘？你看我家南霜……”</p>
嘭！</p>
文二爷直挺挺的朝后倒去。</p>
厉南霜收回拳头，对姜守中说道：“焖面你现在修为不错，跟我来过两招试试。”</p>
姜守中连忙摆手，“头儿，我现在伤势都还没痊愈呢。”</p>
厉南霜这才想起对方之前几乎变成废人，有些遗憾的收起刀，“那就算了，等过段时间好好跟你切磋一下，你擅长什么兵器随便。”</p>
我擅长枪法或棍法……姜守中心里嘀咕了一句，笑着点了点头。</p>
和厉南霜聊了一阵，姜守中便离去了。</p>
文二爷摸着被打的红通通的鼻子，无奈道：“你这丫头也太野蛮了，难怪没个男人喜欢你，二舅给你牵红线，你都能扯断。”</p>
“不需要你给牵红线，再说……我能嫁人吗？”</p>
厉南霜没好气道。</p>
文二爷想起了什么，有些心疼的望着自己的宝贝外甥女，柔声说道：“你师父不是说了嘛，只要你的修为一辈子别突破，就会没事。”</p>
“谁能保证？”</p>
厉南霜翻了个白眼，摆了摆手，“算了，不跟你扯了，我去睡觉了。”</p>
文二爷叹了口气。</p>
小时候厉南霜和染轻尘同时生了一场大病，又同时痊愈，外人看来是巧合，但只有他清楚……当时这两丫头差点死去。</p>
能活到现在，是江绾救了她们。</p>
可是，却也落下了病根。</p>
一个不能动情，一个不能破境。</p>
……</p>
小巷里，姜守中独自默默走着。</p>
忽而，一阵琵琶弦音细若游丝，幽幽荡入耳际。起初姜守中并未在意，可琵琶声越来越清晰，穿巷透骨，如泉水叮咚。</p>
姜守中猛地站定脚跟。</p>
他抬头看向远处高墙，只见一道熟悉的女人身影静静站立，裙袂飘然，怀抱琵琶。</p>
琴诗儿！</p>
昔日西楚馆的清倌头牌之一。</p>
当初这女人莫名其妙上门要自荐枕席，后来姜守中和秋叶夏荷去西楚馆救人，期间就被这女人追杀的够呛，差点把命给交代了。</p>
随着西楚馆被封，这女人也随之不见了踪迹。</p>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又遇到。</p>
“姜大人，别来无恙。”琴诗儿语气淡漠，双眸透着寒意。</p>
姜守中一手搭在刀柄上，笑着说道：“原来是乖女儿啊，怎么？见了再生父母就这模样？不应该先磕个头，我好送你个红包花花？”</p>
听到“再生父母”这四个字，琴诗儿周身爆发出杀机。</p>
“上次我本想杀你，但染轻尘在你身边，今日你总算一个人出现了。”</p>
琴诗儿指尖压在弦上，冷冷说道：“有什么遗言吗？”</p>
琴诗儿是天荒境中的绝对高手。</p>
而姜守中是大玄宗师境界的武者，尤其伤势还没彻底好，七杀刀的煞气也消耗的差不多……不过若真要打，倒也不至于退缩。</p>
“不孝的乖女儿，要杀你爹吗？”</p>
姜守中讥讽道。</p>
锵！</p>
一声清越，女子皓腕轻扬，五指如飞燕穿柳，疾拨琵琶丝弦。</p>
弦音未歇，陡变锋锐，霎时间空气激荡，一道道凌厉无匹的风刃应声而出，带着破空之响，啸鸣而来。</p>
寒光闪现间，四周气流为之激荡，尘土飞扬。</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