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节点告破，韵娜的身影也没有再出现，无人得知她所见到的种种。 只有希尔隐约察觉，在她离开血色沙原的最后一刻，耳边似乎响起了某种歌声。 像是虔诚的祷告，亦或是空灵的圣音。 没有多少人会在意一位乐师的消失，晚会如约而至。 晚会，或者说类似性质的社交活动，是贵族圈里常有的活动，即便没有保留曾经的社会地位，他们也有彰显自己身份独特的手段。 但这次的晚会有所不同，除开贵族，某些幸运的平民也能获得参与资格。 换作其他小贵族其他人可能会不屑一顾，但内威尔可是王国少有的公爵世家，哪怕那位老公爵满嘴胡话，其他人都会选择应承。 更何况，内威尔家族世代经营的产业也同样令人眼红，前有王国本土的魔法植物种植园，后有往返新大陆的香料船队。 希尔坐在二楼的悬台上打着哈欠，晚会什么的她着实不感兴趣。 和一群陌生人交谈？她懒得去和其他人攀关系，再者以自己的身份，也该是其他人来奉承她。 至于去餐桌大吃特吃？那是伊萝丝和艾黎的爱好，她俩稍显狂野的进食风格，让周围的人都有些汗颜。 寒臻在暗处保护她，而薇薇安德，好吧…她和自己差不多，都喜欢沉浸于自己的天地中，估计在某个地方画画呢。 福克西斯倒是有人缘，或者说有女人缘，不少家伙已经在暗自猜测，这位语言风趣又见多识广的先生，是哪家的贵族公子。 女孩支着下巴，她察觉到一件有趣的事情，在场的来宾并没有法师，但他们的魔力适应性基本高于常人一截，像是被有心人刻意挑选而来。 能左右这场晚会的，只有那位公爵，她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希尔觉得今晚也许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无聊，亚琉斯可能会整个大惊喜，她隐隐期待起来。 想到这里，希尔走下二楼。 她发现有不少人在偷偷打量自己，失算了，只是想清静一点，现在看来，独自站在悬台上的自己貌似更加引人注目。 贵族，他们本质上是一群祖上有过光辉时代的商人，换作狸或许更有心思与他们交谈。 希尔见过几个熟人勉强算是熟人吧，作为狸的商业合作对象，曾见过几面。 与他们聊上一两句，得知狸最近在瓦维那边忙得不可开交，似乎造梦的产业线收到了不小的阻碍。 “不过，狸老板身边的护卫还真是强，上次她一个人撂倒了整个小型帮派。” 嗯？狸什么时候招募的打手，听起来还不弱。 “护卫？是谁？” “听说叫布莱妮娅，是个兽人。” 得，是熟人，那家伙可不是什么兽人，她可是货真价实的巨龙，甚至还是伊萝丝的原型。 不过这俩人咋搅和到一块去了，希尔表示很不理解，布莱妮娅难道辍学上班去了？ 晚会才刚开始，距离之后的舞会活动还有不少时间，告别几人，希尔准备去找艾黎打发时间。 平民和贵族并不在同一场地，因此见不到他们，这也使得大厅有些空旷，找到两个人轻轻松松。 “安德姐？” 女孩露出诧异的神色，对方居然没有画画，反倒是跟艾黎她们在一起大快朵颐。 “嗯～一起尝尝吗？虽说手艺不算顶尖，但也算是少有。” 接过魔女小姐递来的餐盘，正巧她有点饿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喜欢这种闹哄哄的地方。” “呵～只是想吃些东西罢了，还记得吗？我说过自己丢失过一段记忆。” 薇薇安德插起一块肋排，说道，“但我仍记得一股味道，那是不曾随记忆消失的味道，有时我会尝试各种菜肴，希望能找到相似的味道。” 原来如此，口腹之欲并非薇薇安德的追求，她在试图寻回熟悉的过往，不过看来她至今没有找到。 “那些平民你怎么看？” “坐着看。” 魔女小姐满不在乎，她不是什么大善人，没空替其他人考虑，如果不是混乱的旨意，她这会没准正在某处风景正好的地方作画。 尘世的纷扰，对于神明眷属来说，并非必须之物，他们大多不关心。 “不过我猜，他们没准被当成了材料，包括那群所谓的贵族。” 显然，她们都能看出，公爵另有所图。 “说起来，你们的小跟班呢，那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小男孩。” “文杰？他被公爵委托去看护安琪”，希尔泯下一口果酒，香气在舌尖缭绕，按理说未成年不许饮酒，但只要尚有魔力，她就不会醉倒。 “等等，你能看出他不属于亚拉特。” “当然，每个人的灵魂里都有一段难以读取的信息，好比独特的世界编码，我恰巧知道如何看见。所以，我知道那个小孩与亚拉特格格不入。” 薇薇安德看了一眼希尔笑道，“大概是你帮了他一把，不然他能否活下来都是问题。” 这番话引人深思，既然对方没有提到她，那是否在亚拉特生物的眼里，自己是和他们一样的本土生物？ ………………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这场晚会是为了庆祝安琪的生日，作为主角的她自然不会缺席。 当盛装出席的安琪进入大家的视线，瞬间惊艳全场，她的美毋庸置疑，更有一种易碎的脆弱之感。 女孩成为了众人的焦点，但她心中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开心，这样被大家关注，貌似并没有特别开心，反倒有些……不适。 可能是并未和太多人打过交道，她并不熟练于应付贵族的奉承。 那些家伙有意引导话题的主角，他们更加看中安琪的父亲，那位地位超然的内威尔公爵与他手中的势力。 南文杰跟在女孩身边，他的任务是拦下那些靠近的客人，或是某些不怀好意对安琪别有用心的家伙，毕竟这位大小姐的身体很脆弱。 他本来不想接下这活，太麻烦了。 谁知道那个老登公爵直接叫人搬出一箱黄金，拜托…他是那种能被金钱收买的那种庸人吗？ 对此，南文杰表示，公爵您看人真准。 一大箱金子，拜托……他这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那么多钱，简直亮瞎人的狗眼啊。 太腐败了，等事情结束，他要把这笔黄金抱回房间，慢慢净化它们。 ‘救命，我想回房间。’ 安琪朝身边的少年眨眼求救，南文杰愣了一下，最后恍然大悟。 ‘加油，咱们还有大把时间聊天。’ ‘……’ 她俩的悲欢并不相通，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之上。 ……………… 经过一段不算令人开心的时间后，晚会终于迎来最后的阶段——舞会。 安琪拒绝了好几个贵族公子的邀请，几人见到她身边的少年后顿时明悟，不再纠缠。 公爵的爱女，他们可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谁都知道位是个女儿奴，要是惹得对方不开心，反倒是自己遭罪。 “你不去跳舞？” “我…不会。” 过去的时间，她基本待在房间中度日，别说舞蹈了，她就连贵族小姐的礼仪都从未学过。 只有管家和格尔温护士长会抽空教她一些常识和基础性知识。 “你呢，会跳舞吗？” 安琪抬头看着身边的少年，后者翻了个白眼，他哪会那些，“不会，我顶多给你翻个跟头看。” 古典的乐章让人心绪平静，随着舒缓的管弦乐奏响，宾客们手挽着手跳起舞来。 “心痛，心痛，我的爱只会让你心痛。” “你的吻对我来说神圣无比，我不敢相信，这只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 歌词并没有曲调那般美好，反倒透露着一股哀伤。 但下一曲转而欢快，仿佛方才的哀伤都是错觉，小号手配合着钢琴声卖力地吹奏，只不过弹琴的人并非希尔熟知那位。 等到歌舞落幕，公爵这才姗姗来迟，他身后跟着一大波人马，是那些受邀的平民。 “有意思。” 薇薇安德侧目而视，那些家伙目光呆滞，显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众人纷纷向亚琉斯问好，然而只得到一句莫名其妙的回答。 “感谢各位的到来，现在…让我们一起为这场漫长的岁月划上句号吧。” 说着，公爵打开手中的黑匣子，一个又一个灵体从中飞出，这些回旋的众魂是内威尔家族的历代家主。 其他人或许看不真切，但抵达过域界维度的希尔，她能清晰观察到那些游离的灵魂。 众魂逐一找到贴合的载体，他们了占据宾客们的肉身。 贵族们的表情逐渐变得迷茫呆滞，他们各自的灵魂陷入沉睡，被排挤到精神领域的角落。 “噢？小了点…不过没事，小的我一样喜欢口牙！” 一个不长眼的灵体朝希尔飞来，同时发出令人火大的声音。 所以，公爵并没有告知这些魂体自己的身份，而且总有些没有眼见力的家伙觊觎她和她的身体。 希尔露出嫌弃的表情，用魔力捏住那个出言不逊的灵体，随后在他慌乱的大叫中，把其塞进了桌上的烤乳猪体内。 “……我c？” 烤猪晃晃悠悠地从盘子中站起身来，他不敢置信的看着两只蹄子，油渍顺着肥美的身躯滴落。 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一种诱人…吧。 “一出好戏，不是吗？”，薇薇安德笑的很开心，除了她们一行人，其他人尽数沦为傀儡。 “你说是就是吧”，女孩很是无语，如果没有刚才那一幕，或许还不错。 “这算什么…大召唤术·列祖列宗？” 艾黎表示很惊讶，一场极其离谱的跨时代家族会面成功展开。 那些占据者开始活动身体，处于灵魂状态太久让他们不太习惯新身体。 “终于到了吗？这个时候。” “我们准备了如此之久，为的就是现在。” “沃德发，我能重新选身体吗？” 内威尔家族的人开始进行跨越时间的交流，片刻后，他们将目光投向亚琉斯，作为最后一任族长，理应由他开启仪式。 “等等…发生了什么？”，伊萝丝停下手里的动作，嘴里还像仓鼠似的塞满了食物。 刚刚还热闹哄哄的大堂突然安静下来，气氛有点诡异，弄得她手里的食物都不香了。 “那些蠢货因愚行而造就的祸端，为什么要我们要承受，愤怒将我焚烧殆尽，直至剩下一具焦壳。” “…好漫长，我等待了太久，以至于已经忘记那些曾与我同在的人。” “嘶……我闻起来好香啊。” 沉睡的灵魂再度醒来，有的在毫不掩饰地宣泄怒火，有的却陷入了短暂的迷茫，平静得恍若死水。 “由我来解释吧”，亚琉斯走上前来，“如你们所见，内威尔家族瞒过了死诞，灵体以一种特殊的形式滞留于现世，为的便是彻底终结根治于血脉中的诅咒。” “没错，我们拒绝死亡！” “也同样拒绝宿命！” 众魂七嘴八舌的说着话，老实说…他们真的很吵，或许是太久没有与人交流过，准备把憋住的想法进行一波泄洪式输出。 这样的做法，要是被死悼神系的灵卫知道，多半会被集体抓走，他们可不容许生者抗拒死亡。 我要抓走你的祖宗！ “你们打算怎么做？” “众魂将化作一个具象化的符号，为内威尔之名画上句号，我们要替换自身的概念。” 很有想法的操作，不从诅咒入手，他们打算修改自身。 既然诅咒目标是“内威尔”，那么只要让这个代表这个概念的符号彻底消失，便能使诅咒检索不到对象。 类似于偷换概念，但更加高明，作为代价，化作符号的众魂将在顷刻间消散，也不会有进入轮回的机会。 至于为什么要侵占他人的身体？当然是因为灵体单独存在于现世，会被死诞神系的人发现。 每一个倒霉蛋都由公爵亲自挑选，以求达到最佳匹配度，贵族不够用，就从平民里面凑，这些家伙恐怕在几分钟前还在沾沾自喜，以为撞了大运。 希尔为这些人的悲惨遭遇而感到伤心……才怪，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好吧，死了也只能算到这些魂体手上。 比起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她更好奇修改符号会发生什么事情。 符号，即为世界对某一现世个体的定义或是记录，包括但不限于，他人的记忆、书本中的记录、甚至是口口相传的传说。 这些都是符号的一部分，修改符号便意味着修改世界的认知，或者说变更曾经的历史。 “冕下，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没等希尔拒绝，亚琉斯继续说道，“我可以付出家族世代积攒的两成财富，或是产业。” 说到点子上了，希尔对财富的渴求并不大，能满足日常与魔法研习所需即可，但是产业……这一块哪怕是狸没日没夜的苦心经营，也相当薄弱。 她扭过头，看向远处的两人，没搞清楚现状的不止是伊萝丝，那对凑在一块的小年轻同样一头雾水。 “为了你的女儿？” “您果然独具慧眼，她和她的母亲是我今生的挚爱，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作为一位父亲，我希望她能过得更好。” 此刻的公爵眼中满是柔情，要是不看后面那群乌泱泱的众魂，恐怕还以为他是什么绝世大好人。 好人没错，但只局限于他的家人，他是位好父亲，但绝不是好公爵。 与女儿相比，三个儿子更像是充话费送的，这位老父亲压根没提。 “查理德尚且年幼，照顾不了安琪，而她那两个哥哥，一个醉心于事业，一个混迹社会不成气候，都不是良选。” 好吧，提了一嘴，但和没提相差不大。 在亚琉斯眼中，她最放心不小的还是这个涉世不深的女儿，神明的使徒，这个身份太重了，哪怕内威尔之名消失，在这位的庇护下她也能好好活下去。 “……成交。” 多养个孩子而已，简简单单，与获得的产业相比，一个人似乎显得无足轻重。 这是希尔的想法，但在公爵眼中，这笔买卖尤为划算。 交易是等价的，所交换物品的价值并不一定相当，只需交换者的心里的估价符合预期。 ……………… 众魂聚在一起，他们吟唱着神秘的颂歌，洁白无瑕的光辉在脚下蔓延，逐渐勾勒出复杂的法阵。 隐藏在空间中的扭曲符号开始退散，它们正在被驱赶着离开。 “……” 少女的视线扫过前所未见的法阵，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 ‘那几个核心节点的法术纹路……安可的神明文字！’ 凡人可借助神的力量达成奇迹，除却祈求降下力量一途，使用神明文字亦是选择之一，当然……凡事都有代价。 ‘怪不得，他们能够修改符号，祂一直都在注视这里吗？’ “！:…” 窸窸窣窣的低语声传来，因圣洁的光辉而显得不再恐怖，那些拟噬怪似乎准备鱼死网破？ 开玩笑，前提是有那个实力才对，按理说获得了智慧的他们应该很清楚，自己不是她们的对手。 “寒臻和福克西斯，你们保护施法者的肉身，其他人跟我走。” 符文的伟力在指缝间荡漾，希尔觉得安可不会无缘无故把这东西交给她，应该还有其他用处才对。 “去哪？”，艾黎趴到女孩的肩膀上，后者抬起指尖，接住不知从何而来的蝴蝶。 “当然是异空间，虫群告诉我那里有异变。” 作为原生的异界物种，由它们来监视异空间再好不过，这也是希尔自信事情还没完结的原因。 那些拟噬怪确实还有备用计划，深得她的真传。 既然前路走不通，不如准备打道回府，等他们把消息转告给外神，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很可惜，希尔不想见到这种事情发生，那位【巨噬】也是，里应外合之下，他们从头到尾都是弃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