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思无看着前方,听完江京墨的话久久不语,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似乎又什么都没明白。 因为这种想法从未在她的脑海中出现过,从她被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起,她的心中就只剩下恨了。 两人又走了很远,直到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那里长着一棵巨大的灵树,这是南疆最大的一棵树。 江京墨拽着她爬上了树顶,一抬眼,就是大片星空。 “江京墨,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良久,她转过头来,在月色下,她的容貌扭转改变,黑发悄然褪成白发,一张妩媚娇柔的脸出现在江京墨的眼前。 一个空的陶瓷瓶落在地上,隐容丹已经吃没了。 “你是故意把我从白瑾月身边带走的。” 江京墨点点头,也没隐瞒,南寻到底有多少隐容丹她是清楚的,能撑到现在已然是极限。 更何况在刚刚她们碰见的时候,柯思无的瞳仁就已经隐隐泛出些许血色了。 “为什么要帮我?” 柯思无不解,他们也只算萍水相逢。 “你的身份被她知道了,对我没好处。” 江京墨耸耸肩,一脸毫不在意。 “更何况,你应该不太希望被别人看到自己是这个样子吧。” 柯思无的愣了愣,仿佛被猜中了心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犹豫着开口。 “…你是猜到了什么,对吗?” “你是说玄阴蛊的事,还是你被关在那里的原因?” 江京墨转头看她,长长的羽睫在她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少女嘴角带笑。 “………” 柯思无一时无言,竟是不知道她居然猜到了那么多。 “怎么,需要我说说吗?” “……你说。” “你体内有玄阴蛊的事情,我早就猜到了。那洞内记录的太过详细,唯有后面关于玄阴蛊的去处和压制的方法模糊不堪,想来应当是被人故意抹去的。” 江京墨偏头看她,她出现在那里太巧了,又太合理了。 “那些记载,估计是你磨掉的吧。” 柯思无没有再否认,她只是轻轻笑了笑,抬起自己的手掌给江京墨看,那皮肉下涌动着,不一会儿,便裂开了一个口子,一只吐着信子的黑色小蛇就冒出了头。 而随着那小蛇发出几声嘶嘶声,周围的所有毒虫都开始蠢蠢欲动,随后朝着她们俩的方向缓缓爬来。 江京墨坐在树顶,看着底下那大面积的毒虫,它们几乎铺满了地面,黑压压的一片,像黑色的浪潮。 “玄阴蛊是万蛊之王,它只要发出声音,所有的毒虫都会为它响应,变成它最忠诚的奴仆。” “那些记载是你利用它们磨掉的?” “嗯,闲来无事,便这样做了。” 晚风轻轻吹动了少女银白的发,遮住了她那双哀伤冰冷的眸子。 “你的下一个猜测呢?你觉得我是为什么会被关在里面?” 江京墨闻言抿了抿唇,但在柯思无的要求下,还是缓缓开了口。 “既然能作为玄阴蛊的容具,想来你身上应当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吧?就像你这一头白发,还有那双能够控制别人的眼睛。” “而如果,你是玄阴蛊的容具的话,修真之人的寿命最多也不过几百年,更何况是不修灵的古阴族人,所以,想来像你这般的容具,应当是代代都有。” 江京墨说到这便不再言语了,这是个残忍而又无奈的现实。 如果压制玄阴蛊的办法只有拿人作为蛊的牢笼,那自玄阴蛊现世以来,便有千千万万的像柯思无这般的人曾被关在那暗无天地的地方。 “你说的不错,要成为玄阴蛊的容具,的确是有要求的。” 柯思无的缓缓开口,语气平和,什么特别的情绪都听不出来。 “古阴族的寿数在一百多年左右,最多也就不过两百年,而在两百年间,族中便会诞下一位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女孩,拥有白色的头发和血色的眼睛,族中叫这样的女孩为阴女。” “这样的女孩八字皆阴,体质特殊,是玄阴蛊的最佳容具,也是她们从出生起就不能抗拒的宿命使然。” 江京墨沉默地听着,也看清了柯思无脸上的哀切之色。 “阴女诞生之后,只允许在家中养五年,五年后,不管家人愿不愿意,都必须将其上交给族中,随后进行特殊的训练。” 柯思无说到这的时候,突然转过身来看向江京墨,轻轻弯了弯唇。 “还记得虫窟吗?” 江京墨点头,自然是记,三月前的柯夜被扔进那里,出来时就只剩下一堆骨架。 “原本虫刑其实并不存在,是因为有了虫窟才有了虫刑。” “而虫窟,就是阴女训练的场所,不过与虫刑不同的是,我们不是放进去被毒虫吃的,我们是进去吃毒虫的。” 柯思无似乎陷入了一段不太好的回忆中,儿时幼小的她饥肠辘辘地被放进了满是毒虫的洞窟中,然后被逼迫着吃下那些还在啃食着她身体的毒虫。 那地方仿若一个巨大的炼蛊场,她与那些毒虫一样,需要不断地吞噬对方,撕咬对方,忍受着万千毒素进入身体的感觉,感受着自己身上的肉被一块块撕咬下来的痛楚。 那时的柯思无,身上被撕咬地只剩下一副骨架,每当奄奄一息的时候,便会被拽上去,喂一颗族中的秘药,在身上的肉长好之后,再重新放进虫窟中。 当时的她疼哭过,祈求过,最终声音淹没在毒虫撕咬她身体的声音中,没有人会管她,没有人会在乎她,因为她是玄阴蛊天生的容器,因为这是她不可推卸的责任。 柯思无在那里眼泪都快流干了,她明白,如果不吞吃这些毒虫,那么她等待她的是反反复复的啃咬,日复一日的疼痛。 幼小的她屈服了,她拽下了一只在她身上啃咬的毒虫,那毒虫嘴里还夹着一大块她身上的血肉,淋淋滴着血。 然后,柯思无便把它塞进了嘴里,连带着自己的血肉一起,随后便是下一只,再下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