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泽洲本是多雨之地,湖泽遍布,物产丰饶,所以此地以前并未专注于水利工事。 但是近几年忽然气候起了变化,变得干旱少雨,不得已,只能大兴沟渠引水。 从羽族宫城附近去往西泽洲,车马的话,至少得走三天。但是韩修半天时间就到了这儿,只是到了之后感觉很不舒适,头晕。 因为他是被叶安背着飞过来的。 羽族是凤凰后裔,血统高贵一些的羽族,都是能背生双翼,于万丈高空极速飞行的。 叶安有一对黑翅膀,完全展开足有六尺,飞行速度之快,堪称风驰电掣。可见这没个正形的倒霉侍卫,其实血统不低。 不过他飞得快,韩修就惨了,晕机反应很是严重。 于是到了水利官员的行馆,韩修也顾不上三月之期,只能先在房中躺平,缓解身体不适。 不过他没能躺上太久,因为西泽官员听说来了新的鲛人,于是风风火火便赶来了,在门外好一顿哭爹喊娘。 那架势,大有韩修再不起来干活,西泽百姓就要活不下去了,这羽族的民生都要崩溃了的意思。 如此重责,韩修只要还在喘气都得爬起来,顶着发晕的脑袋见了那些官员。 官员们如狼似虎,拉着他又是汇报又是分析,各种工事图纸摆了一大桌子,韩修精神不佳,旁人看去,便觉得他是心不在焉。 加上韩修没有正式的资历和官阶,且羽皇从千金堂买了个鲛人的消息也在这几日传开来,所以官员们对于韩修的来历,多少心知肚明。 眼下见他不像是个能做事的料子,于是心中火起,便有个青年官员板着脸埋怨:“这水利大事,并非是个鲛人就能做的,你若是单有一张好色相,没有真才实学,还请不要在此地耽误大事。” 这青年剑眉星目,一看就是个耿直性子,看得出是真为民生大事焦心,不然也不敢随便开罪羽皇钦点过来的人。 韩修被这青年照脸怼,面上不见波澜,甚至还礼貌地对他微一颔首,然后便站起来,将满桌图纸推开,摊了张空白宣纸,便提笔画了一张草图。 “既然从相邻的东洲引水的沟渠已建好,那你们解决不了的便是西泽地势高于东洲,水源难以逆流而上的难题。” “如今能来效命的鲛人不多,想以鲛人的控水之能运水已不可行,所以只能建水车……” 不等韩修说完,鸦云又咋呼起来:“你以为我们不知道水车吗?还用你画?这样大的工事和运水量,最壮的劳力也坚持不了多久,劳民伤财效率奇低。” 他发作时,韩修刚刚放了笔,手下草图也已经画好。 韩修未立刻开口反驳他,而是将图纸推给众人看。 众人看罢一愣——竟不是他们所以为的水车,而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事物。 “这是风车,你们刚才说了,西泽常年风大,所以风车应该能派上用场,羽族能工巧匠天下闻名,应该能打造出合适的齿轮和扇叶,用风车带动水车,运水问题就很好解决了。” 羽族也有能控风的能人,所以他们从不致力于风力的开发,也从未想过风车这种东西。 韩修虽然失忆,但是遇到难题,潜意识里储藏的知识还是在的。 此时韩修画的只是一份草图,但是现场就有督造水车的官员在,当场看了风车构造,顿时双眼一亮,连呼这是巧夺天工的奇想,就差跪下给韩修磕头膜拜。 韩修颔首说了声职责所在,一派的淡然从容。 开始埋怨韩修的那青年鸦云倒是个坦荡的,知道自己误会了韩修,于是很诚意地拱手道歉。 然后一屋子人散去,纷纷按韩修的图纸各忙各的去了。 韩修强撑了这一阵,有些无力的回了屋子,本打算再躺一躺缓解不适,结果叶安吩咐下人,往房中的屏风后面送水,哗哗的水声让韩修一下就来了些精神。 起先他以为屏风后最多是个浴桶,结果走过去一看,竟是满当当的一个水池,足够他潜在水里翻个身了。 “主子说了,你们鲛人肯定离不了水,千叮万嘱,让我别忽略了这事。” 韩修怔了一下,没想到凤云霄这个没正经的鸟人,居然还有温柔细心的一面。 鲛人亲水,就和羽族崇火一样,这些日子韩修过的草率浑噩,都快忘了自己是鲛人了。 叶安一走,他便迫不及待地脱了衣服下水。 身体泡进水里的一瞬,一种莫大的舒适蔓延全身,令韩修舒服的不禁发出一声叹息。 而后,他的鱼尾便在水中显形,天青色的鳞片在水中散发着莹莹的光泽,漂亮的似罕见的珠石美玉一样。 这是韩修进入【鲛皇】世界后,第一次现出鱼尾,有种解脱束缚、恢复本我的畅快感,他忍不住沉迷,便闭着眼睛,任由自己完全浸没在了水中。 现在还是白天,池水荡漾,白昼的光从侧边的窗台倾泻进来,被这一池粼光摇晃着,整个室内恍惚成了海底世界,波光摇曳在墙壁与屋顶,竟是美极了。 韩修着实太累了,在水中一躺,便躺得不知人间几何,竟是直接睡了过去。 在这场水底的浅眠中,他有梦见一些零碎的片段。 梦境开始还是好的,有种和乐温馨的感觉。 他有看到成群的鱼儿游弋在他身旁,鲛人族的老者给他献上花冠,鲛人族的孩子围着他唱歌,鲛人族的姑娘在织着鲛绡……他的子民过的安乐且富足。 但是这种平和的梦境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他就梦见了祸患,梦见了战乱,鲛人族的壮丁不得不离开海底,到岸上去,与其他族的军队争夺生存下去的权利。 那是个祸乱横行的乱世,天下各族,无有安生。 他眼看着这个动荡的世界,没有办法独善其身,只好也成为乱世的一部分。 而这一切的最后,他并没有看到胜利与和平,而是看到一把青玉色、半透明的利刃从自己胸口穿透而出,而身后,传来一个麻木的声音: “哥哥,听我说,别挣扎,你已经活不了了。” “与其与我做徒劳的纠缠,不如就用你最后的生命,为鲛人族的子民换一个未来吧……” “要怪就怪你自己,你本来有机会杀了凤云霄那疯子的,可你偏放过,才导致我鲛人族如今的灾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