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其实还想做更多。 他曾经面不改色地跟易萧然说,当年是因为打不过师父,否则拼着一切,也要胡作非为到底。 如今他师父死了,变成了一具冰凉凉的尸体,他却连在那眉心印下一个吻,都是犹豫了一百年后,才终于来实现。 暗蓝天穹,星辰无际,笼罩着下方青蓝流转的灵气湖泊,一片天地浩淼的寂静中,念真缓缓地升上水面,一个人重新站在了湖畔的断石边。 他面色看上去和之前无异,就连衣服都是干燥清爽的,仿佛不曾有过水下那孤独绝望的生死相依。 然后他抬起了右手,左手指尖凝聚一道锋利的光,在右手上狠狠切开一条血口。 血凶猛的狂涌出来,却未落地,而是在虚空中汇聚成一道封灵阵——他要彻底封住湖水下的肉身,不再让任何人,包括他自己来打扰这里的安宁。 然而就在阵法成型的一瞬,一道绿色的光劈了下来,把那即将成型的阵法打碎,接着易萧然才瞬形而至,一把攥住念真还在涌血的右手,骂道:“疯了你?!这个阵法能要你半条命!” 骂完随手一招,一条绿色的小藤凭空探出,一圈圈地裹住念真的伤口,最后一收,成了道浅浅的绿痕,而伤口也只剩浅浅的一道痕。 对于骂骂咧咧出现的易萧然,念真既不意外也不抵触,就只默默收回自己的手,淡淡道:“必须用最稳妥的方式封起来,免得外界再打师父的主意。” “呵呵,你封起来他们就能不打狐神的主意了吗?” “照样打好吗?而且还给了他们针对你的把柄,把你以镇压之名,保狐神肉身百年的心思给爆出来,你是不想好了!” 念真道:“我的心思,他们知道便知道吧。” “我呸,我看你是飘了!真以为你如今是五大灵洲第一尊,你就了不起了?众怒难犯不懂吗?你纵使再强,也只有两个拳头一张口,若全天下群起而攻,你以为你能敌得过? “别忘了,与全天下为敌,便是你这狐神师父,也未能幸免,连同所有狐族,一并葬送。如今你觉得你能耐了,你能有你师父能耐?!” 念真:“那你说,我如何保住师父肉身?” “额……”易萧然噎了一口,一时说不上来话。 如今灵洲上异象横生,人心惶惶,在三个月前,魔神韩修借尸还魂论甚嚣尘上,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于是满世界都是要念真交出他徒弟的喊声。 最终,念真把所有灵尊请上了空蒙境,让他们一同看了当时还昏迷的韩修,也验过他毫无修为,然后再以五灵第一尊的强权把剩余一点质疑的声音镇压了,这事才算了了。 不过魔神再临的论调虽然消下去了,却又出现了灵洲大灾劫一说。 相比魔神再临的说法,大灾劫的说法显然更靠谱,于是五大灵尊联合各大世家的大能们把各自的典籍古书翻箱倒柜地查,终于把大灾劫这一说给确定了。 ——最多还有三个月,灵洲将面临一次见所未见的大灾劫,若不设法化解,恐怕灵洲五亿生灵,至少要死一半。 这是比魔神韩修再临更可怕的噩耗,一时间,人心惶惶,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五大灵尊。 于是就是在这种关头,火灵尊炎鸿微提出了一条上古禁咒,称可解灵洲灾劫。 想到此事,易萧然还是气的磨牙。 “先不说那什么灵桩禁咒是不是真的管用,但是没有人愿意坐以待毙,狐神真身可做灵桩是板上钉钉的事,你这时候用半条命把狐神真身封起来,不就是昭告天下,你要断了灵洲在灾劫下的唯一生路吗?天下能放过你?” “不放过便不放过,让他们来,最好能打得我魂飞魄散。” 念真脾气倔,易萧然是知道的,此刻听了这倔到不要命的话,真是气笑了:“魂飞魄散倒不至于,他们又不是暗渊里的妖魔,能连魂魄一块撕了。” 易萧然是无心的一句调侃,但是念真听了,眸子却是闪了一下,仿佛将渴死的人,拿到了一杯有毒的水。 易萧然未发觉他的异样,两手环在胸前,神情唏嘘,继续说: “我知道炎鸿微的法子不厚道,可是怎么说呢,狐神毕竟已经死了,若他的肉身能挡灵洲灾劫,其实,也算是偿了五灵屠戮的罪孽,往后灵洲大概也不会再为难狐族,我其实觉得没什么不好。” 念真不是执着于解释的人,但听到这里,还是郑重道: “我早与你说过,五灵屠戮不可能是他的罪过,我了解师父,他不是那样疯狂无度的人,五灵屠戮,必有隐情。” 这话,他过去同易萧然说过不止一次,易萧然想相信他、相信狐神,可惜找不到半点有力佐证。 这么多年了,念真和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守着狐神真身,以及暗中庇护滔天众怒下,岌岌可危的弧族。 只是到此时此刻,易萧然却很难不动摇。 “当年真相如何,于世人而言,已经不重要了,现在他们只关心,怎么让灵州安稳下去。” “他们想安稳,就自己想办法,不要打我师父的主意。” 念真一口否决,虽然语气依旧平淡,但是易萧然能体会到其中决不妥协的坚决。 于是易萧然只能耸耸肩:“那这事先不提了,不过你不要再对狐神真身搞什么大动作,这种时候太引人注目了。” “而且你原本加在上面的阵法已经够用了,他们还指望最后由你发起灵桩禁咒,一时半会不敢得罪你,只要你不画蛇添足的乱来,狐神真身反而是安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