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疯了,这么危险的事你也敢做!” 易萧然眉头深锁,看着如今即使微笑也跟木头脸没什么区别的念真,一时除了这心痛责怪的话,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念真于是垂下故意提起来的嘴角,又变得一如既往的沉静,或者说木然:“可能是真疯了吧,熬了快一百年,实在熬不住了。” 他缓缓说道,将自己百年来所受的日夜煎熬一笔带过。 当年他的师父死的那般仓促,简直儿戏。 当世唯一被尊神者,陨落时跟闹着玩儿一样,先是杀了上一任的火灵尊,然后放出暗渊万千妖魔,屠戮五大灵洲上万修士,接着一句说明也没有,忽然就把金丹期的徒弟给废了。 这位狐神大人,种种罪业加起来,真是罄竹难书,可偏偏的,背着这滔天的罪业,却没一句辩解,没一句交代,说没就没了。 到后来,念真只能把狐神的真身以四道拘魂链锁入青穹湖底,台面上说是镇压,实际上是封起来,免得五大灵洲的仇人们气不过,要把他尸体拖出来鞭。 念真回想过往种种,心中已起不了什么波澜。 十年前就剥除了七情的人,纵使天大的爱和恨,到如今也都淡了。 念真一边说话,一边继续抚摸怀中小狐狸的小脑瓜:“若这小东西早来十年,我把他生吞活剥了,大概什么爱恨也能放下,就不用剥自己的七情了。” “不过纵使来晚了,我也得将他收了。他毕竟是我强行弄出来的,又是狐神真身上托生,将来必然不凡,可如今狐族是贱族,他将来若崭露头角,必为灵洲所不容,也只有放在我身边,不让他露出锋芒,如此才能保他平安。” 听着念真毫无情绪的字字句句,易萧然最终也只能长叹一声:“那我便不干涉了,随你吧。” 易萧然说着,一只手从袖中拿出来,朝念真伸出一个讨债的姿势:“你得再给我三万灵石,你养在我那儿的狐狸都占满三个山头了,我快养不起了!” 念真点头,丝毫不心疼。“我给你四万灵石,你给我弄些能压制六欲的灵药来。” “你要那种药干什么?”念真一手在摸小狐狸的头,另一手却忍不住捏小狐狸的屁股,动作是相当的猥琐了,但神情却依然是一派的正直寡淡。 “我见了他之后,总忍不住想那种事。可他现在太小了,不可。” 没了七情的人,六欲就会旺盛。人体便是这般,一个地方缺失了,就会在另外的地方找补,就好比瞎了的人,听力一般会超乎常人。 易萧然听了念真的话,目中不由怜悯,于是点头答应下来。 “行吧,我可以给你弄到,不过你要多少?” 易萧然身为木灵尊,手中各种草木类的天材地宝是最多的,念真要的那种药,找他弄最合适。 被问到要的份量,念真便忍不住看了看怀中的小狐狸,然后说:“到他长大吧,长大我就不忍了。” 易萧然听得不由咋舌:“那你还要等很久呢,你就一直靠药压着吗?” “有别的办法吗?” “有啊,找个看的顺眼的,结个无名夫妻就是。” 所谓的无名夫妻,在灵洲就是床伴的意思,上位修真者动辄几百年的寿命,而感情往往经不起岁月打磨,所以就有了无名夫妻,也就是走肾不走心,下了床就形同陌路,只是一种漫长岁月的调剂。 念真听了这个建议,本就木然的表情更木然了,摇头道:“不了,我只对我师父有这种念头。” 听了这话,易萧然先是感慨,而后猛然对念真侧目:“只对师父有念头?所以你当年对你师父早就心怀不轨!” 念真被戳穿当年藏于心头的秘密,面上仍旧坦然,还厚颜无耻地加了一句:“我当年打不过师父,心思只能藏着,不然就算背着欺师灭祖的骂名,也早强迫他把什么都办了。” 这大逆不道的话,易萧然这等绿榔头听了,也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那可是狐神啊,五灵屠戮之前,谁敢对他不敬?你小子,真够胆色。” 真够胆!也真够色! 念真看了易萧然一眼,毫不在意,还难得的说了声告别的寒暄:“我回空蒙境了,药你抽空送来。” 然后,便抱着怀中小狐狸走了。 韩修重新恢复五感时,才发现念真已经抱着他回了空蒙境。 关于那绿榔头和念真的重要对话,他是一点重头戏也没听到,为此颇为懊恼,于是忍不住暗中偷剐念真几个白眼。 另外除了懊恼,他发现身体还有点其他的异样,那就是屁股疼——忍不住怀疑他失去五感的时候,念真是不是失手把他摔地上了。 …… 韩修记得自己以前做念真师父的时候,为了让念真快快长高、长壮,会给他投喂很多灵兽肉吃,如今看出来了,这逆徒把他这套育儿方案学的有过之无不及。 一天好几顿地给他送肉吃,活像他是个没吃过肉的饿死鬼。 “师父,我真吃不下了。”这天,盯着眼前送来的第八顿灵兽肉,韩修终于忍无可忍,用一种很可怜的口吻提出了自己的抗议。 念真坐在他旁边,脸上没有一点被拂了好意的不悦,依然是淡到沉静或者说麻木的表情。 他抬手摸摸韩修的小脑瓜,低声说:“多吃东西,才能快点长大。” 说到这声“长大”时,念真毫无波澜的神情里,才会出现一丝丝的,仿佛期待的神色。当然就连这唯一能牵动他心绪的期待,其实也是很淡的。 毕竟这丝期待是身体的欲念使然,与他那颗十年前起,就抽走了喜怒哀乐的心是没有关系的。 念真如今对这小徒弟长大的期待,就好比饿极了的人,看着生肉在锅里一点点炖熟,就期待最后喷香四溢的出锅,好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目的是用这美味的肉填饱肚子,绝对不是跟这肉谈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