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此刻面对李恤的逼视和责问,韩修没有辩解什么,而是低头起身,弯下膝盖,在李恤面前跪下,将头伏低,沉沉抵在了地上。 “罪臣知错,今后定谨言慎行,绝不再犯。” 韩修心累,知道现在解释自己无心干政、也无能干政之类的话,必然徒劳,反而会被李恤当成是狡辩,继而愈演愈烈。 人可以轻松证明自己有某样东西,但却很难证明自己没有某样东西,尤其是人人都觉得你有的时候,那你没有也是有。哪怕你去上吊、去跳河,声嘶力竭表示自己真没有,他们也仍会坚信,你只是把东西藏起来了。 韩修无法向李恤证明自己什么隐藏势力都没有,真就是光棍儿一条,会提意见只是单纯想帮忙,并非存了干政夺权的心思。 可是不敢解释,因为这种事绝对会越描越黑。 所以能做的只有做小伏低,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半分的攻击性和危险性,希冀日子久了,李恤会发现,他看上去是个有害的假光棍儿,实际上是个无害的真光棍儿。 李恤也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俯视着跪伏在他脚边的人。“太傅,朕想与你安然,与你厮守,与你长久,这些你都知道吗?” 低沉凝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种受到打击后的伤怀。 韩修悲叹,沉声道:“罪臣知道了,罪臣感念陛下圣恩,万死不相负。” “万死不相负……”李恤默念着韩修突然给予的如山承诺,面上涌过一阵隐约的感动。 “太傅——你要说到做到。” “罪臣决不食言。” 韩修从不食言,他一向说到做到,这点李恤是知道的,于是他才涌起来的疑心和焦虑,忽然又像退潮一样平息了。 “太傅,快起来,早膳都快凉了。”李恤弯腰下来,双手将韩修从地上扶起来,扶他在桌前坐好,脸上已经没了刚才的威严冷冽,有的只是那种会发亮般的愉快的笑容。 韩修很配合他的转变,脸上也露出温和的笑容,李恤添了莲子粥给他,而他接过并吃起来,好像中间没有任何沉重的事情发生。 “对了,今日看太傅面色不好,让御医令来给您看看吧。” 韩修之前旧疾复发,虽然强装着没表现出来,但是脸色骗不了人,李恤还是看出一些端倪,于是想让御医令来给他诊治。 但是韩修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用,我身体没事,一切都好,不劳烦御医令了。” 现在担任御医令的是谁,韩修不知道,也懒得过问,但是不用多想,八成都是当年同朝为官的熟人。 他如今身居天机殿,外界怎么揣测议论他听不见,只安心当个缩头乌龟,苟着就好,但若叫过往同僚来看他如今落魄狼狈,那他无论如何也是不肯。 李恤见他说的笃定,于是不好强求,露出个安心的微笑。“没事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接着李恤又伺候韩修吃了好些东西,全程笑的像个得到满足的孩子。饭后便粘着韩修腻歪,一起回忆他少年时发生的种种。 最后是宫人通传有要事要处理,他这才不情不愿地准备离开。 而离开之前,他又猛地啄了一下韩修的嘴角,温情笑着说:“我晚上再来。” …… 晚上,李恤来的时候依然很晚,还又给他带了热腾腾的参汤。 韩修品味着一如当年的味道,心中一如当年般温暖充实。只是当年的李恤还是让他操心劳神的小太子,而现在的李恤,已经不用他这样担忧思虑了。 想到这里,这参汤竟感觉比当年的滋味还要好一些。 只是心情好了,身体却不争气。 早上才压下去的旧疾,居然又山洪一样复发,痛的那叫一个死去活来。 韩修逞强咬牙硬撑,不想叫李恤看出异常,但他痛的脸色惨白,额上冷汗岑岑,李恤又怎会看不出? “太傅,你怎么了?!” 李恤惊慌,连忙伸手扶住他腰身。 结果一伸手便恰恰压到韩修腰上最痛的那一道旧伤,韩修再坚持不住,连站也站不稳。 这把李恤吓坏了,像捧着什么易碎之物一样捧着他,然后连忙发话,传御医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