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朝附近的农户家走去。这个时间,去教堂做礼拜的人们也都陆续回来了,就连平时衣衫破旧下地干活的农民,这个时间都穿着自己最体面的衣服,足见他们对信仰的虔诚。 闵悉一直觉得,中国比西方的文明程度高。在文化科技思想各个领域内,中国领先于世界很多年。直到明末之后,在科技领域逐渐被西方超越,在军事上屡屡失利,割地赔款,中国才从西方人向往的神圣国度,变成了人人都要撕咬一块的肥羊,被践踏鄙夷,失去了各个领域内的话语权。 事实上,就算西方的科技领先中国的那些年,在文化与思想领域内,西方也从未超越过中国。 比如在思想道德领域内,西方人需要靠强有力的宗教宣传与法律来约束他们的道德行为,一旦稍有空子可钻,他们便会暴露野蛮的本性。 而在相同的外在条件之下,中国人的道德底线绝对要比西方人高得多。有人会说是政治高压的结果,但闵悉认为,这是华夏文明数千年潜移默化的结果。 西方文明起源晚,也没有一脉相承,思想割裂严重,到了近现代靠科技、掠夺和战争暴富起来,好像一下子成了文明的标杆,其实他们才是根基不牢的暴发户。 在闵悉生活的时代,中国科技正在全面赶超西方,中国正逐步回归世界巅峰的地位,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再度成为人类文明的标杆,可惜的是,他竟然来到了这个时代。 万幸的是,中国此时尚未失去领先地位,还没有被西方列强轻视。既然来到了这里,闵悉觉得当然不能白来这一遭,至少,要尝试去改变中国接下来的历史走向,让中国更早地拥抱世界,加强科技文明交流,不再闭关锁国,积贫积弱。 也许他的萤火之光照亮不了历史前行的方向,也改变不了历史进程,但他至少努力过,这样才不会后悔。 云霁走在前头,未曾想到身后的闵悉因为看到当地人去做礼拜联想到了这么多,他在一个农户的院子外停下来,身后低着头机械跟着他走的闵悉没留意,一头撞在了筐子上。 云霁感觉到他的力度,慌忙转身:“怎么了?” 闵悉揉揉额头:“没事,不小心撞了一下。走神了,没注意到你停下了。” 云霁关切地看着他:“没撞到哪儿吧?给我看看。” “没有。”闵悉放下手,冲他呲牙一笑。 云霁抬手揉了一下他的额头:“想什么呢?” 闵悉说:“胡思乱想了一下,以后跟你说。”他现在不光是想要土豆、红薯和玉米,还想要西方人的坚船利炮,这个图谋有点大,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现在不能说?” 闵悉摇头:“现在还早呢。这家有人在家吗?” 云霁说:“好像没有,不过院子里有很多麦秸。要等吗?” 闵悉环顾了一下四周,走到另一个农户家,还得绕一段路,便说:“那等会儿吧。” 其实麦秸杆不值钱,当地人都拿来当柴火喂牛羊,但不能因为不要钱,就直接进去搂人家的,至少得打声招呼。 刚等了一会儿,便听见狗叫了起来,他们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妇人正朝这边走来,他们身前有一只黑白色的卷毛狗冲着闵悉二人大声叫唤,叫了两声又停下来看自己的主人。这是一只水犬,毛长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闵悉和云霁估摸着是主人回来了,便安静地等了一会。 等人走近了,他们还没开口,那个老头先开口了:“你们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老妇人则一眨不眨地看着二人,他们的长相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闵悉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想跟你们要一些麦秸,我们可以给钱。” 老头听他说要麦秸,便大手一挥:“随便拿,麦秸又不值钱。” 闵悉说:“我们需要一大捆,数量不少。还是给您一点钱吧。” 老头见状,用灰色的眼再次看向闵悉,问:“你们是哪里人,怎么还会说拂朗机话?” 闵悉说:“我们是中国人,来自遥远的东方。” “新大陆的?”老头问。 闵悉摇头:“不是,旧大陆的。” 估摸着老头对中国没什么概念,只是跟谁聊天的时候听人说起过新大陆,这才会问新大陆。 闵悉说:“那我就进去捆草了,谢谢您。” 他和云霁进了篱笆院子,那水犬倒也聪明,见主人跟他们说话,就不叫了,只是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两个陌生人。 麦秸刚收回来不久,已经脱粒了,还有着清新的麦秸香。闵悉和云霁将院子里的麦秸搂了一大捆,用带来的麻绳捆起来。 老头老太看着他们,也不做声。 等捆好了,闵悉走过去,给了对方两个瑞斯:“谢谢,我们暂时需要这些,以后可能还需要,再来跟您买。” 老头拿着两个瑞斯,还是有点不太相信他们会给钱:“你们要麦秸做什么?烧的话,我这里有木柴,更耐烧。” 闵悉笑道:“不是,是有别的用途。谢谢,再见!” 他们背着那捆草离开了,闵悉说:“要是做成功了,以后再来买。到时候看能不能让他们帮我们种番辣和番柿子,咱们现在全靠天收,产量实在太低了。” 云霁并不反对他的做法,毕竟番柿子都做菜了,大家吃了这么久,也没出什么事,可见是真没有问题,多种一些也是应该的。 离开农家,闵悉找了一处水潭,将整捆麦秸扔进水潭中,还找了几个石头将麦秸压着:“好了,就让它浸泡着吧,等泡软了再来取回去。” 云霁非常好奇:“你还会做纸?” “不会。只是以前在作坊里看过几眼,他们用的是稻草,把稻草泡软,洗干净后,煮熟切碎,捣成浆,然后就可以抄纸了。具体做法很复杂,要加石灰什么的。咱们也没石灰那些个东西,到时候加点麦秸灰吧,试试看能不能做出来。反正咱们做的也只是草纸,并不会做别的用途。” “九弟你也太能干了,怎么什么都会?”云霁忍不住赞叹。 闵悉笑着说:“其实也不会,就是看过,自己也没做过,能不能成还不知道呢。反正肯定不会容易,要知道,欧罗巴也就是近些年才从天方国人那里学会造纸术。咱们生活在大明,觉得吃饭用瓷器、上茅房用草纸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对欧罗巴人来说,这些全都是极其奢侈的行为。” 云霁颔首:“我也发现了。真是没想到两地差异竟会如此之大。” 闵悉又说:“但欧罗巴人也有他们的长处,你看他们的帆船,就比我们大明的先进,船上还装有火炮。虽说射程有限,但攻击力不容小觑,盖伦船那样的大船都能被击破。火枪也比咱们的突火枪和火铳杀伤力大。他们是不会制造丝绸、瓷器和纸张,但他们有先进的船和炮,还有先进的航海技术。他们现在用这些征服了新大陆那些落后的土着,征服了南洋那些蛮夷,若是用这些东西来对付我们大明,你说咱们靠什么来抵挡这些炮火?刀剑还是弓箭?” 云霁闻言,眉头紧皱:“你说的十分有理。咱们在这方面确实落后了些,须得重视起来,日后方能不惧怕外族的挑衅。” 闵悉忍不住叹息:“我们总担心敌人会从陆上入侵,所以在西边、北边驻扎了大量军队,以防蛮夷入关劫掠,并不把海盗入侵当回事,只是禁海了事。这也未能杜绝倭寇对我朝沿海的频繁袭扰。依我看,倭寇小打小闹尚不足为惧,欧罗巴这些狂热的冒险者才会是我朝未来最大的敌人。他们如今已经在南洋各岛占据了不少地盘,难保他们未来未必不会以此为据点,向我大明扩张。” 云霁严肃地点头:“也许在大明兴盛之际不害怕对方威胁,然而等到衰弱之际,未必不会趁火打劫。” 他到底是读过书的,知道历史兴衰更迭是一个周期,没有哪个朝代能够避免。大明国祚已有200年,按照历史规律,也到了中后期,还真是不能不担心。 闵悉没再说话。 云霁忽然道:“九弟,我觉得你的见识完全不输那些饱读诗书之人,你若是能读书,必会成为国之栋梁。” 闵悉笑笑:“我也就是看得多,想得多,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