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京城应天,夏日炎炎,辽王除了关起门来听戏,偶尔也会静下心来干些正事。 一些关系到辽东和西域的事务,即使老朱不找他,他也要关注一下。 一天,沈二公子沈至也到了京城,前来看望辽王,报告了和沈庄在辽东办实业的一系列事情。 “王爷,我离开辽东的时候,那里已经又建了十多个厂子,今年应该就能见到效益。” “辛苦了,沈二公子。不过我现在手头上有两件急事,还得请你帮忙办一下。” “王爷尽管吩咐。” “程,准备交给老朱。 到了六月底,京军扩编顺利完成,太子也终于入土为安。辽王代天子致悼词,送了太子最后一程。朱大极尽哀荣,老朱也深感安慰。 七月一日,太子下葬后的第一次大朝,老朱让朝臣们商议对征战西域的将士们论功行赏之事和西域善后之策。 辽王这次出征西域,尽管战功赫赫,一举灭掉察合台汗国,打退帖木儿汗国,前后累计歼敌二十余万,但毕竟又是先斩后奏,而且连带把秦、晋、燕、肃四王护卫甚至京军精锐都裹进去了,也给蓝玉谋反以可乘之机。要是放在以前,言官御史们肯定要集中火力把辽王喷个半死。 但是朝廷上下都知道,辽王虽然年少,却在谈笑间擒获蓝玉,让蓝玉一党灰飞烟灭。这份心性和淡定让好多人不寒而栗。 更有人在朝堂上窃窃私语说,对蓝玉剥皮实草实际上是辽王的主意,因为蓝玉逼死了他的爱将濮玙;赦免蓝玉二子也是因为辽王开恩,说了句“祸不及子孙”。 一句话,辽王既是收魂的阎王,也是救命的菩萨。谁想得罪阎王,先掂量掂量自己脖子上面的那疙瘩肉的份量。 皇帝也多次夸赞辽王是大明亲王表率,甚至晓谕几位尚书,凡朝廷军国大事可先奏辽王,再奏自己知晓。 皇帝对辽王的宠爱,不仅超过了其他嫡子,甚至超过了皇太孙,连太子下葬也是由辽王代替天子致的悼词。 没有皇帝的表态,大家还是不要批评辽王的好。否则那就是耗子舔猫屁股,找死。 谁说大明文臣只知道抬杠?他们有时候也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的。 在这次朝会上,兵部尚书唐铎第一个站了出来,说道:“陛下,臣建议先对此次参与西域作战将领进行封爵,特草拟了一份封爵人员名单。其中,建议晋封武定侯郭英为营国公,封广宁中护卫指挥使朱大能为威远侯……” 唐铎一向不喜欢趋炎附势、拉派结党,算是文臣中少有的君子不党一类人,在儒臣中也有较高威望。 他这一发言,文臣武将纷纷附和。 老朱就问:“辽王,此次收复半部西域,辽东军出力最大,战功最丰,封爵人数也最多。你的意见呢?” 大殿上半天没有反应,老朱开始以为辽王也藏在后面打瞌睡。 老朱制定的大明朝会制度很特别,朝会不是四品以上高官的特权,在京上班的什么六、七品阿猫阿狗,都可以上朝参政。 符合上朝条件的京官往往有一千多人,所以大明朝举行朝会的奉天殿非常大,有来个篮球场那么大。 因为没有钢材搞钢构结构,所以殿内只好用好多柱子撑着。于是一些官员就在朝会上摸鱼,靠着柱子打瞌睡的不在少数。 过了一会,一个太监悄悄告诉老朱:“陛下,辽王爷昨晚拉着周王、韩王还有沈王在秦淮河上一个叫‘天上人间’的画舫里,根本就没回王府。” 老朱也是无语,只好让唐铎拿着封爵名单先找辽王定夺。 当唐铎上画舫的时候,辽王正在咿咿呀呀地唱着: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 辽王唱的是东坡先生的名词《水调歌头》,吟的却是后世邓美女的婉约调调。 都说靖江王精通音律,小辽王的歌喉其实也不差,小酒唱着,小姑娘的手牵着,再把靡靡之音一唱,那也是秦淮河上最靓的仔,把一把歌伎迷得颠三倒四、五迷三道。 就连兵部尚书唐大人听了这绵绵歌声,也是臆怔了好一会儿,才上前把封爵的名单递给了辽王,说明来意。 辽王这时画风一转,又豪放起来,把袖子向上一挽,喝道:“笔墨伺候”,然后就在画舫上对着名单大笔乱挥,时添时减,交给了唐铎。 唐尚书还想解释点什么,却见辽王又和一群莺莺燕燕诗词相和起来。 自到京城以来,因为太子迟迟没有下葬,权贵富贾都不敢公开地声色犬马,搞娱乐活动。 辽王最初也没敢过多刺激老朱,顶多把戏班叫到办事处一个人听戏而已。 如今太子之事已了,辽王就准备再享受几天秦淮风月,顺便再赚点小钱花花,就回辽东去的。 都怪沈胖子,把后世经营会所的经验都搬到这里来了,让自己乐不思蜀! 可是唐铎心里不由纳闷:“辽王殿下怎么一大早就在这里唱起来了,唱的还是‘高处不胜寒’,到底是什么意思?想酒色自污,借机离开京城?” 他最近可是感到皇帝对辽王的宠信和期望甚至超出了太孙…… 当唐铎把经辽王修改后的封爵名单拿到朝堂之后,有人还是对这个名单提出了质疑。 老朱对西域战事情况也不是太清楚,也有些不解,只好让人找辽王到朝堂上亲自向群臣解释。 辽王一看,这事关辽东兄弟们的荣誉和福利,只好来到朝堂之上,并难得极富耐心地向群臣一一进行了解释。 一位大臣说道:“辽王殿下,按大明封爵惯例,没有军功不能封侯。徐德只是个种地的农夫,封爵于例不合。” 辽王答道:“这个徐德在河西种了三十多万石土豆,为天山明军送去十五万石,相对于从关中平原运粮到天山,至少节省一百二十万石以上军粮和六万以上的运送兵力。” “以后朝廷用兵到哪里,就让徐德把土豆种到哪里,徐德就是移动的粮仓,现世的萧何,你说该不该封爵?” 你听小辽王这个比喻,比得好贴切啊!不少人心里暗暗为辽王点了个赞。实际上辽王节省的军粮越多,他们的工资发放越有保障。 唐铎马上为辽王抬轿子:“殿下所言极是。贞观十四年,侯君集虽然击灭高昌国,立下不世之功,但关中百姓为前线转运粮草,十室九空,民生凋敝。” “而我朝自去年进取西域以来,关中仅向西域运送二十万石粮食。其余所需军粮因为辽王殿下未雨绸缪,让徐德提前在河西种植土豆,保障了军粮供应,此后再无从关中征调一粒军粮,关中百姓无不感念朝廷。” 又有大臣问道:“郭骥和俞靖都是功臣之子,恢复父爵就行了,何必另行封侯?” 辽王就说:“大明封爵旨在论功行赏、功过分明。既不能因父辈之功以掩子过,亦不能因父辈之过以掩子之功。郭骥和俞靖另行封侯,既可激励罪臣之后不要妄自菲薄,继续为大明建功立业,也可鞭策功勋子弟自强不息,不要靠父辈功劳荫庇混吃等死。” 朝中武将听了,也有人纷纷点头,就连老朱也深以为然。 有大臣又质疑:“盛宣、张斧二人,年仅二十,资质尚浅,何况张斧之父张石、盛宣之父盛庸在军中尚且没有封爵,不宜封伯。” 辽王就解释: “霍去病十八岁封冠军侯时,不过杀敌万人。盛宣、张斧带领所部一路收复哈密,攻灭察合台汗国,横挑帖木儿汗国骑兵,斩获各有五万,其实功过冠军侯。” “何况我朝封爵论的是军功、斩获,不是年龄、资质。同理,如果没有军功和斩获,年龄、资历也不是理由。” 有大臣又质疑:“纳哈出献出金山,才封了个海西侯,对蒙古首领安克帖木儿和回纥首领仆固义封为郡王,是不是爵位高了?” 辽王就说:“纳哈出投降是四面楚歌,黔驴计穷,安克帖木儿和仆固义是久慕中华,主动归顺,对大明有雪中送炭之功,二者不可同日而语。何况,只要能让西域长治久安,大明也不缺两顶郡王的帽子。” 还有的人提出:“为何这次擒获蓝玉的功臣曹楚材不能封侯?封个伯爵似乎偏低。” 辽王倒不好回答这个问题,只能笑而不语,毕竟对方也是好意。 其实,在他内心深处,还是有一种执念,即擒获蓝玉毕竟只算是平定内乱,严格讲,算不上军功,而且今天讨论的是西征之功,不是平叛之功,否则柳升也要纳入讨论名单。 不过,经过辽王的一番极具耐心又合情合理的解释,朝堂上基本上没有了反对的声音。 到了老朱拍板的时候,还是基本按照辽王的意见,进行封爵,敕封安克帖木儿为忠顺郡王,仆固义为忠义郡王,朱大能为威远侯、俞靖为靖远侯、徐德为轮台伯,养余为平远伯,盛宣为绥远伯、张斧为抚远伯,戚祥为宁远伯,曹楚材为忠信伯,火真为忠勇伯,追赠盛凡为怀远伯。 只不过老朱将郭骥改封为定远伯,说是等他再立新功后,再封侯也不迟。 武定侯郭英终于因远征西域有功,进爵营国公。郭英和朱大能先斩后奏敕封的安西回鹘首领阿里、葛逻?首领赛依德也被正式封为可汗,并分别加封怀仁郡王和怀德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