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孝祥苦笑一声，说出了其中最本质的问题：</p>
“因着孩子，是个姑娘。”</p>
众人皆是一愣。</p>
沈筝皱眉说道：“往先在普通百姓家中，是没有让姑娘读书的先例，但如今圣上广开科举，个别人家已然开始有了此等意识，往后姑娘读书一事，只会更为普遍才是。”</p>
郑孝祥点头。</p>
他与沈筝的想法不谋而合。</p>
他的“私塾”半死不活之时，他没有选择盘活，而是选择来同安县启蒙班任教，其中一个原因就是</p>
同安县令是位女子。</p>
对姑娘读书这儿，她就算不支持，那也必定不会反对。</p>
上次他与许主簿交谈过后，便知道来对了地方——这位沈县令大力推举姑娘读书一事。</p>
他轻叹口气，说道：</p>
“姑娘读书是大势所趋，但在有些百姓心中，弊大于利。”</p>
许主簿手指轻叩桌面，问道：“先生此话何解？”</p>
郑孝祥还未作答，反倒是李宏茂手中的茶盏磕在了桌角上，茶水溅了他一身。</p>
他眉头紧皱，将衣裳上的茶水随手一拂，神色难辨地说道：</p>
“对有些人家来说，姑娘会读书识字了，就难以‘卖’出个好价钱了。”</p>
他说到这儿咬了咬牙，强压心中的怒气问道：“郑先生，那户人家可是如此？”</p>
郑孝祥闻言，有些对李宏茂刮目相看了。</p>
沈大人是女子，支持女子读书有理有据，可在场除了她，其余都是男子。</p>
以往只有男子读书，所以世人不论家境如何，只要被冠上个读书人的名头，那就是高人一等。</p>
他本以为大部分读书的男子都是此想法。</p>
读书大事，他们不想女子挤进来分一杯羹，因为他们可以顶着“读书人”的高帽子，永远站在高女子一等的位置上。</p>
——男子是利益获得者。</p>
李宏茂是县学山长，位高，他本以为自己与他更说不到一块儿去。</p>
但没想到同安县这个地方，名副其实。</p>
同安同安。</p>
男女同安。</p>
郑孝祥点了点头，答道：“确是如此。”</p>
他心中的戒备放下了些许，将那户人家的情况娓娓道来。</p>
“他们家中除了姑娘，还有小子。小子也送到在下那儿学过一段时间，奈何着实顽劣，甚至屡次口出不逊，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在下便将他赶出去了。”</p>
“何等大逆不道？”</p>
“他说”</p>
郑孝祥捏了捏指腹。</p>
他一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p>
“他说，不许他姐姐读书，不然往后眼界高了，就不愿意草草嫁人，收到聘礼就少了。收到的聘礼少了，他往后成婚，能下的聘礼也少了，那他如何娶个好姑娘回家？他说他姐姐如此做，是对不起家人，对不起他。”</p>
郑孝祥话毕，整个厅中鸦雀无声。</p>
许久后，李宏茂发出一声不明所以的笑。</p>
“目光短浅，可悲可叹，可笑之至。”</p>
卫泾接话道：“确是如此，他们难道就不曾想过，姑娘会读书识字，往后也能找个好活计，反哺家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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