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国师微笑着伸手让自己上前，然后指着他对面的位置说道：“燕王，来，坐。”</p>
那时的自己有多么惶恐呢？</p>
他记得自己疯狂摇着头，“国师，小王怎么敢坐在那个位置上呢？”</p>
国师闻言却带着探究的眼神缓缓说道：“怎么不敢呢？</p>
我面前的不是棋盘，而是天下。</p>
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亲王了，你已经有了漠北之主的名头，如果你能在漠北将这个名头变成事实，你就是真正的漠北之主。</p>
匈奴、鲜卑、突厥，哪一个不是和中原争雄的势力，你如果能将漠北的六千里疆域化作你的燕国，谁能说你不是足以坐在天下棋手的人呢？</p>
承受素王天命只有一个人，但从没人规定天下只能有一个皇帝，天子和天可汗也不是生来就一个人的。”</p>
李恪的思绪收回来，他是李世民最杰出的儿子，他听明白了洛苏的话，这位国师并不太在乎未来漠北会不会和中原再次对立，他所在乎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来到漠北之后，能够为漠北的胡族带来什么改变。</p>
从那日之后，他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有一天能冠上一顶白帽子吗？”</p>
……</p>
长安城中，洛苏在思索着自己接下来见谁，当初他见李恪，并且对李恪说了那些话，甚至是足以燃起李恪野心的话，是故意的。</p>
在洛苏看来，定都在长安的大唐，只能往西辐射影响力，漠北是注定失控的。</p>
等到李世民这个圣君一死，只要漠北有一个还可以的强权出现，不出五十年，漠北就一定会失控，这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p>
而五十年这个周期，那个时候的大唐内部一定会出现经济问题，缺乏远征漠北的能力。</p>
既然如此，那就要抓住这个窗口期，改变漠北的成分。</p>
野心是个好东西，有了野心人才有动力，李恪本就是有能力的人，他在漠北努力结果不会差，再加上自己给李恪的一点小小帮助，洛玄星已经从幽州北上，一旦有必要，就会助李恪一臂之力。</p>
李恪一定会为自己画下的大饼而不断努力，至于李恪能不能进中原，洛苏认为起码他这一代是没机会的。</p>
他要统合漠北就需要一生，还要同化那些部族，哪里是那么简单的，如果他没有统合就直接南下，洛玄星就会反过来给他背后一击，让他痛不欲生。</p>
可以说李恪一生要怎么走，在大方向上，洛苏已经给他定好了，当然，如果李恪能活到一百岁，那当洛苏没说，活的长久的人，最终会成为胜利的那个人，这是政治上不败的定律。</p>
……</p>
在大唐，任何一个人对国师都抱着一种膜拜的态度，实在是传言太多，而每一个见过国师的权贵，都三缄其口，李承乾拖着病腿一步步走进灵天阁，便见到国师正在殿中央穿着一身道袍，缓缓舞动着身体。</p>
李承乾恭敬的向洛苏行礼，“承乾见过国师，国师万岁万安。”</p>
见到李承乾走进，洛苏缓缓收功，目光落在李承乾的腿上，回忆着什么，“当年我的兄长，也是腿瘸，因为洛国的君主要辅佐天子，不能有瘸子，所以我成为了洛国的君主。”</p>
李承乾闻言身体一抖，深深低下头，没想到国师第一句话就是自己的腿，李承乾咬紧了牙，洛苏见状微微摇头，回想起洛玄夜来，缓缓说道：“燕王李恪临行前，就是在你这个位置上，我问他，此去哈拉和林有什么大愿，他说要将素王的信仰传遍漠北诸部族。</p>
我说那你要面对诸多部族的围剿，他说身为李氏子孙，这是他应当负的责任。</p>
太子，外力的帮助是不足以依凭的，这世上不是谁都像汉孝惠皇帝那么幸运，如果你的内心不能强大起来，你的未来又怎么会光明呢？</p>
一条腿瘸了，不算是什么，但如果你时时刻刻都觉得这条腿在拖累你，那你的心就真的被拖累了。</p>
我当初见到隋炀帝，他其实颇有才华，但我对他的评价并不高，因为他心态太差了。</p>
后来的事实证明了我的判断，面对天下的乱局，他的反应不是解决，而是摆烂，而是躲起来不听。</p>
作为君王，所要面对的困难，是来自于全天下的，如果没有坦然面对天下非议的心态，那就一定会辜负天下。”说话中，脚步声从外间传来，两人往殿外望去，只见洛玄夜匆匆走进，而后直接向洛苏行礼道：“老祖宗。”</p>
说罢望了旁边的李承乾，眼神中示意，李承乾温声道：“姑父，国师正在教导承乾为君的道理，我深有领悟。”</p>
洛苏微微笑道：“阿夜，去给我倒一杯茶来，太子回去吧。”</p>
洛玄夜点头应是，李承乾离开后，洛苏接过茶杯后轻声问道：“阿夜，你来我这里，是担心我说什么实话给太子，打击他的信心？”</p>
洛玄夜立刻深深躬身道：“老祖宗，我……”</p>
洛苏一指点在洛玄夜眉心圣痕上，有些严厉的说道：“阿夜，你这些年有些长进，但终究还是差，你看玄镜就从来都不会担心这些。</p>
教导未来的君王不是这么教导的，保护未来的君王也不是这么保护的。</p>
做事情不给自己留后路，你的习惯还是没有改掉，就连在这种事情上，你也不给留后路。</p>
你就不担心有什么意外发生？”</p>
洛玄夜已经好多年都不曾被这么训斥过了，他知道自己肯定是哪里做错了，但他回想一下，不知道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大唐会迎来一个稳定的帝位传承，周郡王一脉会登峰造极，以李承乾的性格，洛氏将会迎来新的发展。</p>
洛玄夜郑重的跪在地上，叩首道：“还请老祖宗示下！”</p>
洛苏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抬头看了看殿外的青天，话说到这里已经足够了，“天机不可泄露。”</p>
这世上虽然没有了胡人的天命，也没有了谁一定要成为天子的天命，这一切都随着那一场洛氏奉献而烟消云散。</p>
但这世上还有一个底层的规则，那就是苍天有关于洛氏的重重规则，比如洛氏不王的天道规则。</p>
这世上还有姬昭的规则，姬昭的任何潜意识都是规则。</p>
比如当初不曾发生五胡乱华，但鲜卑之血，还是以另外一种形式，通过燕国这个媒介传到了中原，这是因为姬昭潜意识中，认为鲜卑之血是必要的东西。</p>
这就是姬昭待在天柱所造就的变化。</p>
现在洛苏说天机不可泄露，那就是真正的天机不可泄露。</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