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闻言沉默，望着那遥远带着虚影的阴山轮廓，走到那里，还会有多少人死去呢？</p>
他不知道，回答他问题的江东臣子也不知道，伴在他身边的江东士族，没有任何一个人还戴着冠冕，死去的人太多了。</p>
数百里外，慕容承光狠狠将一口烈酒灌下肚，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从胃中升起，他骂骂咧咧道：“真是冻死老子了，这次要把单于的阏氏夺过来教训一番。”</p>
他回想起高氏生下来的那个聪明的孩子，嘟囔道：“这女子会生，老子得活着回去，让她给老子再生一个。”</p>
他已经头发花白，脸上皱纹纵横，但却依旧强壮，燕国铁骑皆面带崇敬的望着他，就像是在望着天神一般，他在燕国中，的确是军队的传奇。</p>
魏国军队是此番派往草原最少的，因为要面对西域鲜卑仆从军的进攻，不过魏国骑兵很多，率领大军的当然不是曹爽，在曹爽将数万比较精锐的大军葬送后，他就被剥夺了军权。</p>
汉国军队在初期遭遇大难后，逐渐调整过来，此番进攻草原的军队中，就属汉国出人最多，不过汉国同样赚取极大，汉国占据着最好产粮的几块地，燕国等都和汉国购买粮草。</p>
这二国所面临的问题，和梁国、燕国，并没有什么不同，同样是大量士卒冻毙于道途之间。</p>
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p>
死亡气氛的蔓延将会毁灭一支军队，军心离散，精神疲惫，最终一哄而散。</p>
但这世上从未曾有一定之事。</p>
死亡同样是一种气势的累积。</p>
当感同身受贯穿整支军队时，死亡就有了别样的意义。</p>
它带给所有人的悲伤，将会化作仇恨，埋在每一个人心中。</p>
复仇。</p>
春秋大义也！</p>
哀兵必胜。</p>
兵之圣道也！</p>
那跨越万里的神剑，循着七十人的坟茔而至西域无双城，一剑杀死了鲜卑单于。</p>
现在呢？</p>
这一路上的所有亡者魂灵，这一路上所积累的一切愤怒，同样将汇聚在草原那万里所在。</p>
或许这天地间不再有一把贯穿天地的神剑。</p>
或许在这一场战争中，不再有神明划破天地。</p>
或许在接下来的血与火中，唯有人所自强。</p>
但，还请看吧，那无尽的锋锐已经收敛在兵刃中！</p>
但，还请听吧，在每一个人心中，都有无穷无尽的纵横之气在淤积，每一个人的死去，都在让那一道纵横之气愈发的锋锐。</p>
但，还请闭上眼感觉，风雪中，除了凛冽的死亡，还有火热、炽热的心，无数颗心都在跳动，无数道声音就在其中迸发——</p>
杀胡！</p>
————</p>
诸国举军三十万，欲尽亡其族，时冬月寒日，大雪迷蒙，森寒绝域，进百里而亡千人，人迹现而雪盖之，拣选诸国精骑八千，奔袭王庭，诸军四散清剿诸部，越风雪而至者，十八万，余者俱死于道，卧冰雪间。</p>
无有此血泪哀亡，实无今日之诸夏昌盛，实无今日之万国宾服，诸夏衰微之日，以此血而兴，痛哉，哀哉。——《北史·鲜卑列传》</p>
第803章 愿以我血荐诸夏</p>
洛呈之循着夜色，驾着寒风，乘雪而来。</p>
鼻息间呼出的白气是他灼热如岩浆般的心。</p>
伴着胯下战马不住颠簸的身体，是难言克制的激动。</p>
抬头望去不见曦月。</p>
左右望去唯见寒雪映着锋锐刀光。</p>
马蹄上裹着厚厚一层布帛，口中衔枚，轻轻腾挪着有些僵硬的身躯。</p>
在山的那头有微亮的光，居高临下望一眼，是未曾熄灭的篝火，仅仅只是看着就让人感觉到极致的温暖。</p>
洛呈之忍不住裹了裹身上的棉衣。</p>
真是冷啊。</p>
洛呈之在眺望着那绵延的胡人毡帐，他身边围过来不少人，他指着目之所见的胡人王庭道：“我军雪夜奔袭至此地，胡人王庭不曾注意，其左右大卫，皆不能相顾，我军直插中帐，斩首单于，而后左右分开，屠灭王庭，只可惜下了雪，不能纵火。”</p>
他说罢，另外几人便道：“公子，胡人王庭守卫严密，我军奔袭至此，士卒有所疲累，鲜卑王庭中有数名万人敌，纵然只与王庭金卫一战，不一定能顺利斩首啊，倘若陷入敌阵，如何作为？”</p>
鲜卑是有史以来最强的胡人政权，在内部不曾出现纷争时，击垮它并不容易，雪夜奔袭至此，已经大大占据优势。</p>
鲜卑王庭虽然不知道联军会来进攻，但吸收了匈奴曾经的教训，并非能一冲就垮的阵型，单于金帐是有时间能够反应过来的。</p>
洛呈之闻言微微感慨道：“你们知道为何联军诸帝，齐推我来率军突袭王庭，因为这个大任，只有洛氏能确保一定完成。”</p>
众人皆面面相觑，洛呈之已转头对洛豫之道：“豫之，你不是嫡系，好好活着，我之前所与你讲过的，你好好记着，我死后，你来接管大军的指挥权，将战后未曾死去的儿郎们带回去。”</p>
洛豫之早已知道，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低声呜咽着，寒风掠过，睫毛上凝着霜，他赶忙擦拭掉，闷着泣声道：“兄长，弟知道。”</p>
洛呈之目光从一张张美丽至极的面庞上扫过，在这山丘之上，洛氏女个个如同天山雪莲般纯洁，如同耀耀皎月般娇美，这世上不曾有什么东西能夺去洛氏女这神赐的容颜。</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