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已经有靖难诸侯无法抑制自己的愤怒。</p>
从秋到春，这一路看着势如破竹，但其中的凶险只有自己知道，尤其是最后攻破关中时，多少人都没有等到胜利的消息就死在了雄关之下，结果现在这儒生三言两语竟然就要夺走他们的一切，怎么能不心生杀意呢？</p>
“刘旦独夫，祸乱天下，但是有罪的仅仅只是刘旦一人吗？</p>
你们这些朝堂公卿，不思劝谏君主，卫我汉家，反倒助纣为虐，荼毒苍生，以致天下流离。</p>
独夫有罪，罪在公卿，独夫已死，你们这些人却依旧站在这长乐宫前。</p>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罪人不思跪伏受命，竟然还能冠冕堂皇的指摘我等靖难功臣，竟然还能堂而皇之的以宗法和礼法而论。</p>
真是可笑至极，真是滑稽至极，真是无耻至极！”</p>
靖难诸侯纷纷开口斥责。</p>
从春秋儒博士开口的那一瞬间，洛斯就猛然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关东和关中之间的割裂很严重。</p>
从学术到观念，都极为不同。</p>
大将军踏前一步道：“诸位君侯实在是妄言，十数年来，我等征讨四夷，有功于社稷，有功于国家，说我等是罪人，这难道不是欲加之罪吗？”</p>
“尔等还有脸说！</p>
独夫刘旦在位一十五年，边境诸战三十三起，其中二十起都是你们这些人想要战功维持富贵，擅自挑衅夷狄部落而起。</p>
现在竟然还在这里狂吠，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国家功臣。”</p>
长安列侯诸将不服，大将军昂然又道：“素王曾言，王道不偏安，夏夷不两立，征讨蛮夷，乃是诸夏之本，我等何错之有？”</p>
安阳侯韩林拔剑出鞘，杀机四溢，寒声道：“你这孽障，竟敢言谈素王上皇，千载之前，素王上皇纵横天下无敌无双，自镐京东征，一路凯歌，到了淮水之时，收兵归周。</p>
为什么如此？</p>
难道是素王不愿意清剿蛮夷吗？</p>
是因为士卒劳累不愿意战斗，是因为周人劳累不能承担兵役，是因为国家社稷不支持战争。</p>
因为征讨四夷而覆亡国家的社稷，使天下人流离失所，造成国家的分裂，这难道是正确的吗？</p>
秦朝末年，因为诸侯混战，不能四向镇压，导致匈奴坐大的事情才结束多久，难道就忘记了吗？”</p>
“我这手中宝剑，你们这些奸人是否以为不利呢？”</p>
踏踏踏。</p>
马蹄声渐次响起，“还有何话可说？”</p>
白云悠悠，一阵微风拂过，列侯公卿呐呐无言。</p>
“能有何话可说呢？</p>
事实就摆在这里，祸乱天下的就是独夫刘旦和诸位列侯公卿，天下怨愤的就是刘旦和诸位列侯公卿啊。</p>
若非如此，我们这些元从诸勋，国不过千户，民不过万人，兵不过百而已，又有什么神通，能带着百万黎庶，西向讨贼呢？</p>
是因为黎庶士民太愤怒了，一路将我们这些所谓的贵勋，抬进了长安城啊！</p>
若是今日我等将他们背弃，先祖素王难道会饶恕我们这些人吗？”</p>
一字字一句句。</p>
切心入胆！</p>
————</p>
在前章之中，笔者认为汉王朝统治集团内部巨大的政治分歧和思想路线的不同，是“诸侯靖难”事件发生的根源之一，“长乐问罪”则是靖难诸侯的一次彻底清算，从客观上维护了汉王朝政治意识的统一，汉王朝的政治生态从分歧和割裂再次转向统一，结束了无端的内耗，汉王朝较为平稳的度过了亡国的危机，跌入谷底的国势开始缓缓回升。——《汉王朝兴衰史》</p>
第463章 谁堪为帝？</p>
靖难诸侯的质问仿佛还回荡在长乐宫中，空气中传来的淡淡血腥味道，却证明了那已经是过去。</p>
靖难军接管了这座帝国的都城，大批的贵族从华贵的府邸中被赶出一一审判，首恶者斩首，作伥者流放，有封国的削土削民，有爵位的夺爵下狱，皇子后妃圈禁，诸事落定，废为庶民，外戚近支伏法，远迁天南海北。</p>
至于新皇登基能否成活，那就不由靖难诸侯来管，靖难诸侯不杀刘旦诸子，是不愿意让政治斗争打破底线，是为了最终体面的收场，饶恕大多数贵族的死罪同样是为了停止战争。</p>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还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流放就足以了。</p>
清扫完异己者，诸侯便团团一坐，“该是为我等此行定论之时了！给刘旦定性，给我们定性，昭昭史册之上，何等面目，就在此刻。”</p>
诸侯闻言凛然，所有人都抱着同一个想法，却有些踌躇。</p>
“昔年周室在时，有康王、召王治世，召王之父便是厉王，以召王之尊，也不隐藏他父亲的错误啊。</p>
这是为了警示历代周天子，不要重蹈厉王的覆辙啊。</p>
我们遵奉上天的旨意，平定独夫的祸乱，更要让以后的汉室诸皇明白今日之举。”</p>
这话就很明显了，刘旦前半生有功绩，但他注定是得不到一个哪怕中谥的。</p>
“若是他这样的君主，都能够得到同情的谥号，我们这些靖难诸侯就成了一个笑话。”</p>
“知过不改，不悔前过，以戾称之，应该是恰当的。”</p>
“夺去他诸夏天子的尊号，只留下大汉皇帝的名号，不能进入祖宗的神庙，不能使用皇帝的陵寝，用头发覆住他的面来下葬，戾皇帝，就以此昭告天下。”</p>
一字字一句句，一位位诸侯发出了铿锵有力的声音，轻描淡写之间就将刘旦的身后名定了下来，没有人提出反对的意见。</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