禘说

第二八章十年

苍阳、天馨儿婚后当年,九月,北溟。

北溟乃神帝大陆第一大泽,汪洋浩瀚无边无垠,仅凭此地险便生生将中域与北域隔绝了开来,南端与苍族相邻,春夏季节还可见绿波荡漾,常有人恣舟曳桨泛游于其上,北端深入北域,终年封冻结冰,穿凿垂钓亦是北域豪人的一大趣事,然而说到底北溟最令人向往称道的还是秋分左右,那芦苇蒹葭万里昌茂,被列为天下九大胜景之一的“万里苍葭”。

时值九月,正是万里苍葭开遍的时节,往来游赏的人如织如缕,两人为避聒噪便纵身飞入北溟深处,寻了个悠然闲适处,此地清幽僻静,两人伊至便惊起数十只野雁,仓皇振翅成一线朝南逃去,呱呱乱叫别有生趣。

天馨儿看着眼前蒹葭苍苍早不青涩,随着那群野雁泛起的风息水波而左右摇晃,顶上穗儿絮纷飞,只觉颇有味道:“阳哥,你说这种芦苇在我家那边也有,怎么就不如这里的好看呢?”

苍阳折来一枝苇杆,剥皮去叶:“兴许是这里水域辽阔,水气丰郁,所以连带着芦苇也生得茂盛大气了吧。”

天馨儿思索着可能也就是这个理儿,轻轻点头,瞧苍阳将已剥好的苇杆折断,留下一截苇管放在嘴边,嘴唇扇动间便有悠扬旋律清晰入耳,天馨儿跟着旋律樱口轻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游从之,道阻且长,溯洄求之,路曲亦张。蒹葭苍苍,红颜成殇,从前伊人,如今水旁;溯游从之,不见幔帐,溯洄求之,只有坟飨。”而后默然。

这首小调是一文人根据《诗经》里的《蒹葭》篇改编而成,仍沿用原名,后来被当代秦淮楼才色艺三绝中的艺绝娄白家作曲成调传唱开来,艺绝娄白家也因此自更其名为“娄白葭”,聊作这首小调的“锦上之花”,更促发得整个中域都对此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中域人又不是傻子,这首《蒹葭》受人追捧虽说与“娄白葭”这个噱头不无关系,但更重要的还在小调本身,其描绘的画面是在水一方有佳人独立,一贵族男子见之倾慕,佳人亦情愫暗许,可该男子在稍作追求后便觉道路险阻艰难,因而不了了之,等年老后突然忆起曾有这么一个人令自己神往,聊发少年意气便前来寻求,问得一人,那人答道“就在水旁”,他找来觅去不见踪影,只见一枯坟旧飨,终觉悟“当初不该动相思,一动相思便害相思”。

天馨儿默然,许是因为她想起了她的娘亲,不正和故事里的女子是一类可怜人吗?

只是比其命好点罢了。

可也仅仅是“点”了。

苍阳将其搂在怀里:“既已动相思,不敢害相思。”

……

两人婚后第三年,腊月,昆仑山。

论起地理位置,怕是没哪一族比苍族更优越了,北邻北溟大泽,西依昆仑山脉,既是地险天堑,又都有胜景大观。

昆仑山西边便是西域,西域多沙砾尘土,风平时天干物燥已十分难捱,可人们却宁愿忍受太阳炙烤,也不乐意平地起风,究其缘由,是因为此地地表裸露少植被,一旦风起便有上卷天阑之势,昏天黑地无处可躲,若是在外碰上就只能听天由命,而且往往得数月才能平息。

昆仑山东面便是中域。但与其说昆仑是中、西两域的地界划分,倒不如说它是中域的守护者,犹如一道天降屏障,南北绵延逾万里,阻挡住来自西域的风沙肆虐,护得中域人杰地灵,曾有当家第一代先祖言“钟灵毓秀,‘中’灵‘域’秀。中域之灵秀,与昆仑山之大舍脱不开干系,天道实有情兮”,亦有传言说天道感昆仑之大舍,特允其可峰出云天,窥天外方圆玄机,是以便有了九大胜景之一的“一步登天”。

山高三千八百丈,千丈以下还有青石板阶,可千丈往上便没有了石阶,尤其是两千丈以上更是连路都不见,两人凭着将近帝级的修为,亦是耗费一天一夜才行至此处。

这里已近主峰昆仑的山巅,头上三尺处便是层云叠雾,“一步登天”,说的便是“一步踏出出云天,人间流云脚下悬”。

两人歇够了精气神儿,相视一笑,携手踏入云雾之中,过了好一会才出了云层,苍阳身上带出的雾气还未消散,骂骂咧咧:“他娘的,这哪里是什么‘一步登天’,我他娘的整整走了三十八步!”

天馨儿笑着刚欲劝慰他,可还未开口就被眼前的风光震住,腊月的雾气尤其浓重,只见两人脚下流云生灭,宛如北溟之水翻滚涌动,不时有奇状云团浮现,就像是大泽中的各类鱼兽,或张牙舞爪,或憨态可掬,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泛着金光熠熠生辉。

天馨儿怔怔望着,忽然听见苍阳唤她,转头看去,见其右手朝上作托举状,太阳便好似一颗金珠跃然于其上,就听其说:“嘿嘿,馨儿,我送给你一个太阳!”

天馨儿看他憨笑的样子,不自觉嘴角扬起,眼带温柔笑意:“不用啦,你已经给了我一个太阳啦!”见其茫然皱眉,甜甜笑道:“苍‘阳’啊,笨蛋!”

苍阳恍然,又将手掌指向天空,不怀好意地问道:“那我用手上这个‘天’,换你这个‘天’怎么样?”

天馨儿羞赧低头,声如蚊蚋:“不是……不是已经给你了嘛!”

“哈哈!”

……

两人婚后第六年,七月,焰山火狱。

焰山火狱是世人熟知的“四大秘境”之一,与同为秘境的坤兑沼泽不同,后者地处中、东两域交界处,而前者位于西域深处,因为路途艰险和西域气候地形等因素,本应鲜有人至,但是焰山火狱里出了九大胜景之一的熔流地狱,倒也为其平添了不少人气。

“秘境”乃“秘藏之境”之说,来源久远已不可考证,只是现今人尽皆知的是四大秘境——星月秘境、沧海迷津、坤兑沼泽、焰山火狱——中,除了元素丰富充盈宛如元素结界外,再无其他宝藏,当然这不算那些先辈前人们殒命在其内而遗失的各类宝贝珍奇,是以颇令人不解,更有人穷极一生只为研究秘境里面到底有何秘藏。

“呵呵,馨儿,你说奇怪不奇怪,明明元素之力已经是最大的秘藏了,非还有傻蛋费心费力去研究,真是可笑啊,是吧?”

“是啊,阳哥说的太对了!”

“咳咳,喂,敷衍了点吧?”

“敷衍了吗?”

“有点……”

“嗯,那你重新问我,我重新回答一遍!”

“……呵呵,馨儿,你说奇怪不奇怪,明明元素之力已经是最大的秘藏了,非还有傻蛋费心费力去研究,真是可笑啊,是吧?”

“是啊!这些人真的是无知,元素之力本就是造物主最大的馈赠,还有那些天地灵材以及妖兽聚集于其内,说到底不都还是因为元素之力嘛!”

“嘿嘿,这才是我的好馨儿!来,啵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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