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祭祖

镰刀、锄头；雨靴、手套；纸钱、火机。 走在狭窄的田埂上，望着绿油油的嫩草新叶，陈默有些感慨，自己已经有好些年头没有上坟祭祖了。 这次月假回来，陈默得知奶奶要去祭拜她的父母亲，便打定主意要一起去。 奶奶家的祖屋离自己家并不远，若不是有一条大河阻隔，两地的直线距离也就五里路不到，走走也花不了多久的功夫。目前这个祖屋已经翻新过了，由奶奶的母亲的小儿子居住着。对于这个亲戚，陈默一直不太确定自己应该称呼他什么，诸如“舅姥爷”、“爷爷”，甚至是“伯伯”，自己都喊过。 现在想来，自己真是年少无知，也实在是没有礼数。可仔细想想，似乎一年到头自己确实不怎么见到他，或许当时自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有去深究称呼问题吧。 等陈默和爷爷奶奶三人来到这个伯伯家时，大姨婆、小姨婆等人都已经到了，还只剩二姨婆在来的路上。二姨婆嫁的比较远，若是坐公交都需要转车，可她有个孝顺儿子，貌似每年祭祖或是吃年饭的时候都会开车送她过来。 幸亏听了奶奶的劝，今天穿了雨靴，这田间的小路走起来依旧有些泥泞湿滑。陈默陪着爷爷走在最后面，他已经完全不记得坟头在哪了。 “爷爷，太公那里我好像也许多年没去了吧？” “没有的事，你不是每年都亲手给他们化元宝、化纸钱、化佛经的，心意到了就行。”爷爷说的风轻云淡，显然并没有把陈默不能去亲自扫墓的事情放在心上。 陈默家原本也有块不大不小的祖坟，可为了那个民生工程，为了给高压线铁塔让路，在前年年底的时候便已经把祖坟迁进了公墓。说是政府还给了些许补贴，就是不知道他们兄弟姐四人有没有都分到。 奶奶家的祖坟占地相对小了些，大概就两三块菜地那么大，竖着几块墓碑。才一年的光景，坟地周边已经长满了杂草和小树幼苗，这些都是陈默等人需要清理的。 “呼”“呼” 虽是三月底，可一番打扫下来，陈默还是出汗了，时不时抹着额头上的汗珠。 “头头，你歇会吧，都差不多了”，奶奶走到陈默身边，从他手中拿走了剪刀。 陈默站在一边，看着依旧在忙碌的众人，他心中有了些许感慨，“常言道，入土为安，像自己的太公一辈尚有全尸入土，而等到自己百年之后，怕是只剩一抔灰土了吧。” 可他转念又想到了自己的外婆，那个慈祥和蔼、坚毅刚强的女人。这次回来，自己还是应该再去看她一趟的，等自己真的上了大学，怕是只能寒暑假才有时间了。 等再次回到家时，已是临近一点多，中午在伯伯家简单的聚餐过后，陈默的爷爷奶奶便先行离开了，晚上还有他们要应付的事。 陈默不是一个喜欢拖泥带水、犹豫不决的人，既然之前想到了自己的外婆，他回家换好装备后便又出发了。 还是那个小小的安息宫，还是那个阴冷的院子，还是那个小小的木盒。 突然，陈默脑中飘过一个念头，为什么自己的外婆要在安息宫？为什么不能是在祖坟？为什么不能是在公墓？ 不知怎么的，一股无名怒火从陈默心中涌起，自己的外婆操劳一生，育有两儿三女。可到头来，却只能居于一隅，被安置在这简陋的安息宫，那些所谓的孝儿孝女果然都是在掉着些假惺惺的眼泪，也只是假模假样的悲哀了一阵子，送了些无关紧要的花圈和纸钱。说起来，自己好像最不喜欢的就是大姨夫，明明最有钱，却抠的要命。一个公墓位才值多少钱，五家人拼拼凑凑，难道就不能凑出来吗？ 陈默恨恨的一拳捶在地上，不甘的泪珠隐隐将要决堤而出。 “喂？是我的小胖子吗？” “姐姐” 陈默的声音有些哽咽，有些低沉，听的钱婷心里咯噔一下。 “你怎么啦？遇到什么事了？” “没，我很好，就想问你一个问题。” “那你快说。” “为什么外婆会在安息宫，没有自己的墓地？” 此话一出，电话的另一头陷入了长长的沉默，钱婷被他问住了，她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也无法回答。 “你等等，我妈妈在楼下，我去问问她。” “好姐姐，你别去了，陪我说说话吧。” “好，你是去看外婆了吗？” “嗯，我还在安息宫，上午家里有事没过来，吃了午饭才来的。” “那我过来陪你吧” “姐姐，真不用，待会我就要回家了，晚上家里还有客人要来。” … “妈妈，我想问你个事。” “什么事？” 打完电话，钱婷下楼坐在了饭桌的长凳上，而陈默的小姨正在楼下拖着地。 “当时外婆去世后，怎么没给她买块墓地？” 小姨停下手中的动作，疑惑的看向自己女儿，“突然间的，怎么会问这个事？” “刚刚小默去给外婆扫墓了，可能是心情不好，给我打了电话，他在电话里问到我这个，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姨找了张小方凳缓缓坐下，脸上也流露出一丝遗憾的神情。 “真是个好孩子呢，还一直想着他的外婆，你外婆真是没有白疼他这个大头外甥。那你呢，你都两年没去过了。” 听到母亲这话，钱婷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这个问题，当初其实我和你的舅舅、阿姨们也争论过，可想着外婆他们整个村的坟地都迁进了安息宫，她老人家在那也能热闹些的，我们就决定不再买墓地。” “说起来，还是要怪你小姨，不和小默说清楚，也不知道她这个母亲是怎么当的”，钱婷母亲的语气听着有些埋怨，“小默现在跟我们比跟她还亲，真不知道他是谁的孩子。” “妈妈，小默已经很不容易了，也很争气，我会疼他的。” “哎”，母亲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她当然明白女儿的想法，一个姐姐半个妈。可是，母爱是无法被替代的，小默所欠缺的实在太多了，今年已经是第六年了。 “妈妈，小默还在电话里跟我提到了一模的事情。” “哦？！”小姨的眼中迸射出了光芒，“考的还行吗？” 钱婷开心的一跃而起，蹲在母亲面前，“何止是还行！可太行了！有可能会比宇哥考的更好。” … “小默，陪小爷爷弄点？” 不知道为何，小爷爷明明在过年时候已经来自己家拜过年了，怎么这次清明之前又来了。 陈默恭敬的用双手端起杯子，躬身敬酒，“爷爷别逗我了，我可不会喝酒，而且喝酒还会影响脑细胞生成的。” 小爷爷不以为意，抬手和陈默碰了杯，“你是男孩子，不会喝酒可不行！以后得多练练！” “小叔，咱老陈家也就您会喝酒，其余的哪还有战斗力？” 父亲笑着给小爷爷又满上一盅，再举起酒杯向他敬酒。 “国辉啊，你不应该给我敬酒，你应该多敬敬咱们老陈家的文曲星！”小爷爷一边抬手捏起酒杯，一边笑呵呵的看向陈默。 “爷爷，你又在取笑我了，什么文曲星，我还差远了。”陈默放下筷子，端起水杯予以赞助。 今晚的饭桌上，只有四个爷们，两个奶奶都在爷爷家的厨房间忙着烧菜端菜，直到全部收拾结束才加入了饭局。不过在此期间，陈默也总算听了个大概，小爷爷和小奶奶今天是受父亲和爷爷邀约，特意为自己而来。 酒足饭饱之后，父亲在隔壁的客厅里为大家展示着自己的茶艺，说是从朋友那里搞来了明前龙井，很是不错。 “小默，爷爷考考你呢，这茶怎么样？”此时的小爷爷，脸色通红，似乎已经有了些醉意，说起话来总是在咧嘴呵呵笑。 陈默端起茶杯看了看，又用力闻了闻，随后轻轻呷了一口，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叶芽色泽嫩黄，一起一伏，好似游鱼戏水。” “茶香幽雅清高，若隐若现，恍若西子亲临。” “其味甘鲜醇和，其汤碧绿清莹，实乃茶中精品。” 说完，陈默意犹未尽的将杯中茶水一饮而空。 “啪啪啪”，小爷爷率先鼓掌表示肯定，“好哇，说的好哇，瞧你这话说的，没喝过的人都要被你勾起馋虫咯！” “把你这样的文曲星送进军营，小爷爷好像有些舍不得了。” “嗯？”陈默睁大眼睛，怎么就送军营了？自己又没有报名参军。 “小默啊！爷爷很认真的问你一个问题！想入伍吗？不是那种义务兵。” 陈默疑惑的看向自己的父亲，父亲只吐了三个字“生”。 “这…”陈默抿起嘴巴，眼睛不停的眨着，他有些犹豫了，心里不停的在做斗争。 “嗯？！”小爷爷提高了音量，陈默这种犹犹豫豫的性格，他可不喜欢。 “保家卫国，光宗耀祖，我又怎么会不愿意！” “那你在犹豫什么？”小爷爷瞪圆双眼，像鹰隼一样紧紧盯住了陈默。 “我，我”陈默看了一眼父亲，又看了一眼爷爷，自己心中的想法是不能讲出来的，若是讲出来和战场的逃兵也没什么区别了，实在是羞愧难当。 “啪啪啪”，小爷爷也不恼怒，又恢复了醉态，“算了，我都知道了。二哥，国辉，你们有福啦！” “陈默能有现在的成就，小叔也出力颇多！小时候您也没少锻炼他！”父亲笑着给众人继续添茶。 是啊，那何止是锻炼，说是折磨还差不多，下起手来比父亲还狠，陈默不禁腹诽道。 “哦？小默，是这样吗？”小爷爷又伸头看向了他。 “是，当然是，谢谢爷爷，我给您敬茶！”陈默立马露出两排牙齿，变回了乖宝宝模样。 “小默，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有心仪的大学吗？” “嗯”陈默用力的点点头，“不过离家都挺远的，我估摸着一年半载才能回来一趟。” “那说来听听呢” 陈默有些忐忑的舔了舔嘴唇，又有些心虚的看向了父亲和两位爷爷，“…” “这些可不容易考啊！你还得加倍努力啊！”听着陈默嘴里的几所大学，小爷爷又清醒了几分。 “这次我的模考成绩已经达到了去年的录取分数线，现在还有两个多月，我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的。” 陈默的眼神里闪动着自信和坚毅，让小爷爷第三次鼓起了掌，“好！好！好！男儿本就应有鸿鹄之志，不负八尺之躯！” 随后，小爷爷又看向陈默的父亲，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痛快的放声大笑。 … “爸爸，小爷爷为什么笑的那么夸张，那么开心？而且他看你的样子，似乎内藏玄机啊！” 将小爷爷和小奶奶送走后，陈默找机会向父亲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父亲笑着摇摇头，贴近陈默的耳朵，说了几句悄悄话。 “这，这，这真的可以吗？不是说，亲戚间都是嫌穷怕富吗？” 父亲没好气的赏了陈默一个脑瓜子，“胡说些什么，少在网上看点没用的东西。”随后他又神色一缓，看向自己父亲的房屋，“你爷爷可比爸爸厉害多了，爸爸这辈子是无法超越他了。” “爸爸，那茶贵吗？”陈默又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你小爷爷真的缺那几两茶叶吗？”父亲反问一句后便关上了房门。 “额”，陈默无言以对。 没过几个月，我便第一次明白了父亲那句话的意义，爷爷确实挺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