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兰亭

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便宜不占是蠢蛋。 上午三节的数学课，听的学子们头昏脑胀，众多的知识点，也让他们应接不暇，疲于书写。课间时分，众人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默默，你帮我倒杯水吧，我不想出去了” 五一过后，班级里的座次又发生了变化，整体向左移动了一组，陈默和蔡家伟也回到了原本属于他俩的地盘，而他们所在的大组，则挪到了最北边靠墙的位置。蔡家伟靠着墙，陈默在右，这样一来，蔡家伟的屁股就在座位上生了根，除了必要，事情都让陈默代劳了。 两人倒水喝也不是纯粹喜欢喝水，只是珠妹那没带粮草，除了喝水，没其他能吃的了。 “猪妹，你今天怎么没带吃的来？” 朱珠面色不悦的回头，“干嘛，我成粮仓啦？” “那倒不是，当你是奶牛还差不多” 陈默没忍住，感觉蔡蔡形容的也没错，一口喷了出来，连忙抽纸擦嘴。 “你笑啥？”，朱珠明知蔡家伟嘴里没一句好话，也想到了他定在揶揄自己。 陈默摆摆手，“我没笑啊，这水有点烫” “滚犊子吧，谁不知道你只喝温水，你自己倒的水，自己不清楚” 陈默咬死这个理由不松嘴，心想着，总不能说是因为想到了你和奶牛的共同点才笑喷的吧。 “哼，哥哥你也不帮帮我，蔡狗不是好人，一直剥削我” 蔡家伟趴在桌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回了一句，“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你大人大量，就可怜可怜小的吧” 陈默又是一口水喷了出来，“蔡蔡，你还能不能让我喝水了！？” “我又干嘛了” 蔡家伟和朱珠同时看向了陈默，一个莫名其妙，一个不怀好意。 “没，没啥，你们继续，继续”，陈默抬抬头，示意他俩继续打嘴炮。 “哼，一个龌龊，一个智障，你们俩就是狼狈为奸，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陈默尴尬的笑了笑，自己可能确实想歪了。 “好啦，别生气嘛，今天我中午去播音的，有什么想听的，我尽量满足” “随你吧，放点周董的就行” 陈默点头附议。 有两个播音员在自己班级，尤其还在自己身边，陈默觉得幸福不少，自己很多想听的歌，能够开后门放出来，这是很多人没有的待遇。 蔡家伟稍微吃了几口就匆匆忙忙的先走了，播音需要赶时间，每到周二中午，他的午饭总是被三两口的吃完了。 “默默，帮我带瓶饮料” “嗯，快乐水啊” “都行” 蔡家伟在播音时的嗓音和风格，与平日里的逗比状态迥然相异，让人听着就感觉是个翩翩公子，无愧于他的颜值。 临近十二点半，蔡家伟回到了教室，大多数的同学还在奋笔疾书。 “默默，今天我的表现赞不赞？”，他才刚坐下来，就对着陈默挤眉弄眼，瞬间失了安静美男子的形象。 “不错不错，深得我心，我觉得我又得到净化了” 珠妹也回头凑了过来，“每次都挑点男歌手的歌，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蔡家伟抠了抠鼻子，“咋滴，猪妹你有何高见？” “周四轮到我去播音了，我给你们放点优雅的” 陈默想了想，“一剪梅？费玉清那个版本？” 蔡家伟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费老师那亮瞎眼的舞姿。 朱珠显然没见过费老师的另一面，居然还点头了，惹的陈默二人一阵偷笑。 中午的宝贵休息时间，基本没人会像拼命三郎一样，放弃午睡，扎入书堆。陈默也不例外，一上午真的有点用脑过度，虽然自己早已提前精心准备和练习，可数学老师的扩展和思考题，依旧让他倍感吃力。 下午的课是周老师的语文课，大家知道她温柔善良，哪怕她已经走进教室，不少人还在哈欠连天，趴在桌上看着前方。 周老师放下书本，在教室里走了一圈，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她真心为这些爱徒们感到心疼。高强度的课程安排，即便是从教十几年的她，也觉得辛苦，更别说这些未成年的孩子们了。 “同学们，该醒一醒啦！上课铃声都响过了”，周老婆面色和悦，她怎么不知严师出高徒，可午睡后的第一节课，永远是最难上的。但学生们要对抗的不仅仅是学习的枯燥，还有身心的疲惫，很多人是真的打不起精神来。 “这样子，要出去洗脸的同学去卫生间里用凉水冲一冲，出去的时候动静小一点，楼下还在上课” 不少人轻轻挪开凳子，走了出去。趁着还未正式开讲，周老师打开了电脑上的qq音乐，输入了一首歌名。陈默注意到了，这个歌名和下午可能要开始讲的新课文，竟然如此的贴切。 陆陆续续，大家都回到了座位，也看到了投影布上的音乐软件。 “今天中午有一首歌，我也挺喜欢听的，满满的都是中国风。歌词质朴优雅，旋律悠扬婉转，意境与情感相互包容，相互升华。” 《兰亭序》，出自周董2008年的《魔杰座》这一专辑，依旧是方文山填词，两人也是相互成就，一起创作了很多的优秀歌曲。 “有没有哪位贴心小棉袄再唱一遍给我听听？”，周老师的提神方式有些独特。 施正权等了一会，发现依旧没人响应，便自告奉勇的站了起来，大大咧咧的笑着让老师打开音乐。阿权是陈默到了高二认识的知心好友，性格活泼开朗，豪爽善辩，虽然戴着一副眼镜，也喜欢踢球，不过并不善于进攻。阿权还喜欢唱歌，可惜他的嗓音和唱功并不是很好，尤其这首歌还有假音和戏音的唱腔，没点实力真的很难驾驭。毛遂自荐的阿权也并不在意，一股脑的唱了半首歌，便笑呵呵的坐了下去。 周老师自然是赞赏有加，笑着夸他唱的很好。周老师平日里其实也没少表扬他，阿权喜欢专研必读的课外书，尤其是《红楼梦》，可谓是十班的“红学”第一人，和周老师有着不少的共同语言。况且，阿权还写了一手好字，性格外向的他，硬笔字却端庄秀气，也让陈默佩服不已。 本以为这首歌就这么结束了，可让大家惊讶万分的是，周老师居然亲自下场了。 “若花怨蝶 你会怨着谁” “无关风月 我题序等你 回”，尤其从这一句开始，周老师捏起了兰花指，轻轻踱步在讲台中央，她的戏腔令人叹为观止，掌声雷动，欢呼声亦是不绝于耳，众多学子彻底被唤醒了。 一首唱罢，周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有些腼腆的轻轻笑着。自己从大学开始就参加学校的戏剧社团，工作后也没放弃这项爱好，利用空闲时间磨练技艺，结识了更多的戏友。没想到自己的业余爱好，在今天的课堂上有了用武之地，更得到了自己学生们的肯定和崇拜。 京剧作为三大国粹之一，本就是印在中国人骨子里的独有喜好和文化自信。可惜近几十年来，不断被国人忽视和淡忘，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基本失去了对戏剧的兴趣，去成为所谓的“哈日族”、“哈韩族”，盲目崇拜洋人的文化。对于发扬中国优秀文化这一点，陈默还是非常敬佩周董的。他在出道早期就有着众多炫酷的名言，“中文歌才是最diao的”、“我想告诉我们中国人，不要崇洋媚外，不要去翻唱别人的歌曲”。陈默记得，周董第一次上春晚是在2004年，在春晚的现场奉上了一首《龙拳》，看的直叫人心潮澎湃，热血上涌，哪怕是现在回想起来，依旧是记忆犹新。 “好啦好啦，老师献丑啦！大家也该醒了吧，清醒了就打开课本，回归咱们今天上课的主题，《兰亭集序》”，周老师抬起双手示意大家静下心，准备听课。 《兰亭集序》也可称之为《兰亭宴集序》，文中开篇第一段就明确告知了时间、地点、人物、环境、事由。在晋朝永和九年的三月上旬，王羲之与一众好友、官员相聚在会稽（浙江绍兴）山阴县的兰亭附近春游。若无注释和讲解，第一段最难理解的应属“”修褉事也”这四个字。“修”可以理解为实施，“禊事”指代禊礼。修禊，据说是源自周朝时期的一个习俗，在农历三月上旬的时候，人们相约去到水边嬉戏，借以除灾祛邪。到了后来，修禊也可用于指代文人饮酒赋诗的集会，有春禊，也有秋禊。所以细细想来，现代社会里的各级学校每年组织学生们外出春游、秋游，是有历史渊源和传统的。尤其是小学时候，陈默记得当时自己的班主任会要求所有学生，在春游、秋游结束之后，写上一篇日记作文，叙事抒情感悟皆可。原来，外出游玩后需要书写作文，也是自古就有。 对于《兰亭集序》所要表达的思想感情，陈默理解的不是很透彻，可在和施正权交流之后，他却有了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晚自习结束后，陈默想着要去小卖铺买洗衣粉，然后回去洗衣服，便没有留下来看书，早早的就离开了教室。 “嗯？阿权你怎么在推着车走？”，陈默走到主干道上时，遇到了施正权，他是走读生，不用住校。 “是默哥啊，什么风把你从教室里吹出来了？我自行车的车胎瘪了，估计早上来的时候扎到铁钉什么了”，施正权看到来人是陈默后，很热情的跟他打了招呼。 “骑车要十几分钟的话，走回去要挺久吧？” “没事，今天我住我妈那，不远的” “狗大户，房产多的嘛”，陈默跟他开起了玩笑。 “哈哈哈，半条街都是我家的，你不知道吗？” “是嘛，苟富贵勿相忘啊” “少来了，我吹牛的。” 陈默摆摆手，“别，过分的低调就是骄傲，拿出你在语文课时候的自信来呢，唱的多好啊” “哎呀”，阿权拍打了下陈默，“你也来取笑我，好啥呀，纯粹是给周老师撑场子，我都后悔死了，丢死人了，她才是真的深藏不露，唱的是真好啊” 陈默点点头，深以为然，“周老师教学果然有一套，今天那几节课上的是真有意思，我感觉自己好像从没那样专注过” “哦？那我来考考你，‘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这句话何解？”，阿权停下车，静静等待陈默的作答。 “把逝去和活着画上等号是不真实的，把长寿和短命混为一谈是胡说的，所以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二者截然不同。当时的社会风气偏向于信奉老庄一道，凸显一个无欲、无求、无为，消极怠惰，随波逐流，认为所有的一切自有命中注定。可王羲之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活着才会有精彩的人生，长寿才有实现梦想的机会，做人就应该积极向上，珍惜当下。 ” 阿权将自行车的撑脚打开，轻声鼓掌，“不愧是默哥，小生受教了” “都是周老师讲的东西，我也就是拾人牙慧，别吹捧我了”，陈默看出他还有话要说，便主动提问道，“阿权你怎么看，既然你问我这句话，显然你有些自己的理解。” “文人雅士怎么看不重要，王羲之怎么看不重要，我怎么看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看。对于生命意思的理解，就像是莎士比亚说的那样，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理解和体会。王羲之说的这句话固然很好，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是非对错，积极也好，消极也罢，自己怎么活着和他人无关，别去轻易去打扰周围的人，他们也有着自己的精神世界，有着自己存在的理由和方式。” 陈默笑着微微晃动脑，右手击打着左手的手掌心，阿权的这番话还真是高了自己太多层。跟他相比，自己只是在翻译文言文，而他已经从中获得了属于自己的感悟。 “妙啊，说的真好，还得是你啊！听你一言，甚阅斗车” “哈哈哈哈，好的相声演员需要一个更优秀的捧哏，感谢默哥给我这个表现的机会啊”，施正权并没有刻意卖弄自己，两人在平日里也经常会对一些名言名着、社会事件进行交流，遇到意见不合的时候，也会激烈争吵，试图盖过对方，证明自己才是对的。 阿权和蔡蔡最大的区别，就像是文科和理科的区别，阿权喜文，蔡蔡偏理。对于数学上的把握，蔡蔡可以用分数证明自己更强于他人。可对于人生意义、社会哲学、个人价值等方面的探求和理解，陈默还是经常能从阿权嘴里获得新的感悟。 陈默一路把阿权送出了校门口，期间两人还看到一男一女，男的高壮，女的长发飞舞，陈默看到了一点侧脸，只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但阿权还骚滴滴的女同学点评了一番，引的陈默又是一顿腹诽，这阿权看来挺闷骚啊。 朋友是什么？什么是朋友？ 是三月初三，聚于兰亭，赏景小酌，畅叙幽情。 是识于点滴，亲于性格，忠于人品，彼此真心。 是如清茶一般，淡而不涩，香而不冲，热而不灼，回味甘甜。 是亦师亦友，是相得益彰，是相知岂在多，但问同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