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襄放下酒杯,看着马未都呆滞的神情,摇摇头:“怎么,这就不行了,担不起了,你小子要担不起,趁早灭了入这行心思。” 马未都看看王世襄,表情都快哭了。 朱家溍吃口菜,笑着说:“这画呢,虽然是旧仿,但也算不上完全打眼,一千八,也不算亏,在手里拿几年,卖个三千五千的,也没问题。” 马未都顿时有久旱逢甘霖之感,抬头看看朱家溍:“真的!”说完,嘿嘿笑了。 三杯酒后,王世襄兴趣起来,开始讲解道:“这裱糊庆是满人,满人在有清一朝每月都是有月例的,可裱糊庆呢,这人喜欢画画,可又没有画画天分,不知怎么的,就喜欢上裱糊了,进而发展到痴迷程度,不管什么画,经他手裱糊后,画质居然能提高两成……” 杨明和马未都听的高兴,原来这古玩行还有这奇葩事儿! 朱家溍插话道:“古玩收藏这行,打眼是迟早的事儿,作假方法层出不穷,防不胜防。随着现代技术进步,以后作假方式还会更先进,更以假乱真。” “石头,刚刚听你们说你爸买货是怎么回事儿?”朱家溍刚刚没听明白,此刻闲聊就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儿。 杨明放下筷子:“嗨,这不铺面快建好了,我爸就寻思,要是开门营业了,家里那点存货怕是撑不了多久,就起了收货心思,但他逛了不少店铺,地摊儿,拿不准真货假货。我就告诉他去国营老号买,老号现今虽货物品质不高,但都是老的啊!” “你们从别家商店买货,然后你们开店卖他们货,那能赚钱吗?这是何苦呢?”马未都听愣了,忍不住吐槽道。 杨明没回答,抬头瞅瞅朱家溍和王世襄,三人互相看看,同时会意笑了起来。 “你呀……多想想,多思考一下。石头这是在投机,你以为他是现在卖,他肯定是存了五年甚至十年后再出手心思。”王世襄指指马未都说道。 马未都还是不理解:“五年十年后?那得存多少货,花多少钱呐?” 朱家溍点点杨明道:“这小子不差钱,那些钱还有多少?” 杨明挠挠头:“没多少了,建房花了七万左右,我爸这段时间收货用了一万多。” 朱家溍诧异道:“那……岂不是快用完了,你们不考虑开店了?” 杨明嘿嘿一笑:“伯伯,您知道那个粉彩瓶儿吧,我给卖了,卖给一老外,三万美金。” 杨明伸出三根手指,得意洋洋:“而且……我家还有十几件出口瓷,我准备闲下来,去处理了,目标还是老外。” “三万美金?”马未都到底年轻,听到这个数字忍不住惊叫起来。 粉彩瓶子是杨明收到的最好一件东西,但在朱家溍和王世襄眼里也就是一寻常物件,没什么好珍惜的。但听到杨明说卖了三万美金,心里还是有些意外。 马未都很好奇,让杨明仔细讲讲? 杨明就大概说了一遍,三人明白了其中奥妙。原来还有李丽这个翻译在中间弄鬼,要不根本不可能卖那么高价格。 酒助谈兴,两瓶酒下去,朱家溍也放开了,说了不少他在湖北干校趣闻。 王世襄更是妙语连珠,说起他在混乱年代,捡漏就如探囊取物般轻松。 杨明年轻,轻易不插话。马未都也同样,只管笑眯眯侧耳倾听。 直到夜里快十点,朱传荣进来提醒他们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几人才意犹未尽散了酒局。 王世襄住中院一个套院里两间房,到他家院子门口,王世襄邀请杨明去家坐坐。 考虑到时间太晚,杨明推辞了,说过几天专程来拜访。 这个院子是王府规制,院子套院子,占地很大,房屋众多,整个大院住了一百多户人家。搁乡下就是一个村庄规模。 出了大院,马未都骑上自行车邀请杨明继续去喝酒。 杨明说:”这么晚,哪有饭店还开门?” “跟我走吧,我知道个地儿,那地儿是私宅,他们只要有客人,多晚都行”。马未都骑车前边领路,杨明想想,跟着他后面一起去了。 两人一路骑行,偶尔闲话几句,走了十来分钟,拐到后海附近一条胡同,进去一百来米又拐进一条更小的胡同。 马未都停在一座小院门口,招呼杨明停好车,推门就进去了。 一进院子,杨明就听到有人说话声音,转过影壁墙,就见四合院灯火通明,各个房间全部亮着灯。 这是座侧西入户一进小院子,晚上看不清楚新旧,灯光下看着倒是挺像样一宅子。 “哎吆,小马,这老晚还没休息?”从倒座房出来个六十来岁老头,看到马未都立刻招呼他。 “没,有点事儿,耽误吃饭了,来您这儿找点食儿,俩人,随便弄几个菜,来瓶二锅头。” “行,东厢吧,刚收拾好,就坐那屋吧,菜呢,两凉两热,行吗?”老头指着东厢房让他俩进去。 “您看着安排吧,怎么着都行。”马未都边走边说道。 老头给两人泡壶茶,出去安排菜去了。马未都指指外面:“这老头可不简单,谭家菜传人,三年前就开了这店,来的都是老熟人,安全,卫生,味道好。” 随后凑近杨明,低声道:“海子里那些大佬,也来过几个,别看这地儿偏僻,名气可不小。” 马未都今晚明显有事儿说,杨明不知道他肚子里是什么打算,就光听他讲,时不时插句话,免得气氛尴尬。 不一会儿,一个青年男子进来,手里托盘放着四个菜。杨明等菜摆好一看,就是寻常家常菜,一盘炸鱼,花生米,炒肉片,醋溜白菜。 马未都递给杨明一双筷子:“这时候来没有什么名贵菜,想吃他们招牌菜得预先打招呼,这天气他们也难,没什么菜可卖的,海货就更别提了。” 杨明前世酒量很大,今生他喝酒都是控制着不多喝。马未都拿过来两个大酒杯,一瓶酒直接倒完,一人一杯。 喝口酒,吃了几口菜,马未都冲杨明一举杯:“石头,听朱先生,王先生都叫你石头,我也叫你小名吧,这样亲切。” 杨明也举起杯:“行,那我叫你马哥了啊,来,马哥,咱哥俩今儿投缘,再来一个。” 两人边吃边喝,马未都有意识把话题往文玩上引,问他家都有什么藏品,具体多少,在哪里开店等等。 这种扯淡话杨明有点无语,见马未都一直犹犹豫豫,藏藏掖掖,不说他的目的,就忍不住举起杯:“马哥,干了,咱准备结束吧,已经十一点多了。” 马未都喝完杯中酒,放下杯子,叹口气:“石头啊,哥哥我是想求你件事儿” “你说,只要能帮得上忙,绝不含糊”杨明痛快回答。 “唉,就是这幅画闹腾的,我这第一次出手就掉坑里了,就像朱先生说的,打眼很正常,但我……有苦衷啊。” 杨明盯着他不吭声,静等马未都把话说透。 马未都苦笑一声,继续说道:“不瞒你说,这画我是准备倒一手,赚俩钱儿花花,解解困难,没成想那孙子做局坑我一把。” “要是我自己钱好说,大不了继续难点过,也能凑合,关键特么我还借了一部分,这钱答应十天还人家。” “我刚听你说友谊宾馆那事儿……你觉得我这画能去试试不?” 杨明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存了这心思,想赚外汇呀! 杨明想了想,摇头叹息:“马哥,这老外对咱们华夏文化感兴趣,但对国画却是另外,他们喜欢瓷器,铜器,偏偏不喜欢国画。” 马未都一听,立刻臊眉搭眼低头不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