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海的意思很清楚,就是不同意将粮食放开了吃,在他看来,能多守一日是一日。 燕瀛瞥了一眼李德海红润的脸色,十分怀疑他口中“紧衣缩食”的真实性到底有几分。 李德海在幽州边关称王称霸许多年了,丁黎此前更是被李德海折磨得痛不欲生,对于战事的话语权几乎为零,事事都得征求李德海的意见,不然就会被穿小鞋。 至于这李德海气焰为何如此嚣张,在庆朝,监军权力本就超过将军是一方面,这个李德海更是先太后的心腹太监,元顺帝孝顺至极,看在先太后的面子上,便安排了他一个监军位置。 有了这层身份,旁人自然会尽量不要招惹他。 李德海自身也是个会钻营的,给京城官员没少塞银子,弹劾将军的折子也大多会允准,丁黎本就不是个刺头,对李德海自然颇为忍让。 “李公公,若按你所言,粮食吃完后,平塘城的将士和百姓又当如何?” 燕瀛的语气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意味。 李德海有些皱巴巴的脸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 若是晋王府还像以往一样大权在握,李德海自然不会如此怠慢,但哪怕他身处幽州,也听说晋王府如今的地位一落千丈。 就算没有听说,晋王夫妇兵权被夺,唯一的嫡子又在这种时候被派到幽州“送死”,其中的意味谁都能品味出来。 李德海冷哼了一下,语气中的轻蔑十分明显: “燕将军难道以为咱们这个平塘城是孤城?幽州地界上大大小小的城池何止百个?请求支援的消息早已放出去了,多守几日,平塘城的困局就能迎刃而解了。” 秦启明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燕瀛轻笑说道: “敢问请求支援的消息是何时发出的?” 李德海面色冷冷地说道: “五日前,城池又不是挨着的,且等着便是。” 燕瀛看了秦启明一眼,秦启明将头深深埋了下去。 “李公公,据我所知,不是没有城池响应,但运送过来的粮草全都被云国人给烧毁了,可笑的是,运送粮草的人手却全都平安无事。 “云国所希望的就是将我们困死在平塘城内,逼我们投降或者逃跑,我敢说,即便平塘城百姓和将士们全都从西城门逃跑,云国都只会看着,而不会有丝毫阻拦的举动。 “但若是这样,平塘城必定沦陷,云国南进的脚步也再没有如此天险可以阻拦他们,待他们与胡族人汇合,我大庆北方土地就会全部陷落!京城岌岌可危! “而李公公所说的其他城池,除了运送粮草外,真的有作战支援的能力吗?” 李德海脸色变了变,的确,幽州这边除了平塘城,其他城池的护卫力量不过就是普通百姓组成的杂牌军而已。 别说这些百姓平日里就没什么战斗能力了,如今已经入夏,待秋收时节到来,百姓们忙于收获,恐怕连像样的人数都凑不齐。 李德海心中有些许动摇,但其实无论局势如何发展,他总归能够逃脱就是了,反正如燕瀛所说,云国人不会赶尽杀绝。 他眼珠子转了转,问道: “那燕将军以为该如何?把粮草全都用尽,就能够改变当下的局面了吗?” 燕瀛解释道: “云国围而不攻,正是说明他们对我们的兵力和平塘城的险要有所忌惮,平塘城易守难攻,一旦失守,再夺回来的可能微乎其微。 “云国不断挑衅,消磨我方的士气,我们就要反其道而行之。 “摆在我们面前的路从始至终就只有一条,那就是在粮草耗尽前,出城与云国人血战到底!” 燕瀛并没有把他所猜测的云国真实意图告知李德海,因为那并不会让李德海下定决心让将士们出城一战,反而会更加消极怠工。 李德海这次倒是没有反驳燕瀛了,而是带上了诡异的笑容,道: “燕将军,若是守城,我们必然能守半个月,可若是出城,也许明日平塘城就拱手让人了,你觉得自己能承担这个责任吗?” 李德海这是不想背锅,若是赢了,他可以分一份功劳,若是败了,他已经阻拦过燕瀛了,但燕瀛还是坚持要出城作战,那就和他这个监军没有任何关系了。 燕瀛自然清楚李德海心中这些弯弯绕,但他决不能让云国影响他与燕韶军和丁琬的计划。 至于背锅……他心中已经不承认元顺帝是君了,又何来背锅一说呢? “三日内,我定然将云国从幽州大地上驱逐殆尽,若战败,我会一力承担。” 燕瀛给了承诺,让这件事终于定了下来。 “好!好!燕将军好魄力!不愧是晋王府的世子爷!” 李德海对燕瀛赞叹连连,但语气中的意味却十分揶揄。 在他看来,燕瀛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能三日内把云国赶走?痴人说梦! 李德海已经在心中盘算着收拾行李,一看情况不对就从西城门逃跑了。 秦启明惊讶地望向燕瀛,他本想劝说两句,让燕瀛不要这么冲动,哪怕再将责任分摊一下…… 想到这,他便闭嘴了,因为责任分摊意味着他自己也要担责,秦启明可不想这样。 第二日,平塘城所有将士听到预备出城作战的消息后都沸腾了起来。 …… 叶绾跟着明云,很快便走出了那片一望无际的草原。 入目的是一堆堆用皮革和木头简易搭建起的小屋,马、牛、羊各自结队低着头将草嚼进口中,时不时会有穿着红衣的人骑着马在他们面前狂奔而过。 叶绾和明云被迫停了下来,因为一大群绵羊正慢悠悠地从他们面前走过,打头的绵羊最为肥大,尾巴一晃一晃的,其余的绵羊稀稀拉拉地跟在它的身后,队伍最后则是缀着几只小羊,小跑着跟上大部队。 “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和你们所想象的野蛮、暴力相差甚远。” 明云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叶绾看着最后一只小羊从他们面前跑了过去,笑道: “每个人都有野蛮和暴力的基因,不然怎么在数百万年的进化中存活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