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顺帝看着一把年纪还在殿上痛哭流涕的江万林,心中略有不忍。 按理说江万林只有四个女儿,若是诛九族,方家、程家都难以幸免,往大了说,皇帝自己都在江万林九族范围里。 当然,没有诛九族把皇帝算进去的。 不过元顺帝是立志要当个仁君的,他从小被儒学教导,一直对高祖爷动不动就诛九族的做法嗤之以鼻。 但这是谋逆案,若是不株连,犯罪成本就太低了。 元顺帝长叹一口气,道: “圣旨已下,朕不可能出尔反尔。不过,已出嫁的女子和其子嗣便不算在株连之列吧。” 江万林感动地无以复加,他真的没想到自己此前一直不屑的元顺帝的软弱竟然有一日能让他如此感激。 元顺帝确实心善,而这样心善且多愁善感的人,是当不好一个皇帝的。 “臣……多谢陛下……” 元顺帝已经不愿再与江万林多说,他摆摆手让侍卫将江万林押下去,自己则无力地坐在了龙椅上。 高远忠十分有眼力见的给元顺帝揉捏太阳穴,元顺帝这是头疾又犯了。 “朕自打登基以来,便患了头疾,远忠啊,世人皆说皇帝享尽天下富贵,是这世上最得意的人,可朕这个皇帝当得一点都不开心,朕还是端王的时候,比如今不知快活多少。” 高远忠“哎呦”一声,讨好笑道: “老奴不懂这些,对老奴来说,能伺候好陛下,就是天大的事情,这是做奴才的本分。” 元顺帝闭着眼,“嗯”了一声,语气中带了一些感慨,道: “是啊,奴才的本分,若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守本分就好了。你说,四皇子他……” 高远忠知道元顺帝想问什么,他心中其实也想将朱禄恪置于死地,但他却很清楚让本就心软的元顺帝狠心处置自己的儿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陛下,四皇子确实做了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但他年纪尚浅,又是听从长辈的话,陛下给了惩戒,兴许能够迷途知返。” 锦衣卫递上来的折子也有关于四皇子直接参与谋逆的证据,唯独江元蓁作为背后出谋划策人,并没有直接的证据指向她,但朱禄恪是元顺帝的亲儿子,即便是有这些证据,元顺帝还是不忍心将他处死。 高远忠的话也多少是带点阴阳怪气的,朱禄恪如今十七岁了,换做有些人家,孩子都能跑了,可真算不上是年纪尚浅,元顺帝当年十七岁都出宫建府了。 且江家最后为什么栽跟头,还不都是朱禄恪自作主张被逮了个正着,不然这个谋逆案还有的绕。 但这话元顺帝乐意听啊,他本来就不想苛责朱禄恪,高远忠这个台阶递的他心里舒坦。 “但陛下将江妃……江答应打入冷宫,还不许四皇子见她,四皇子难免不会心生怨念。” 元顺帝冷哼一声,道: “心生怨念?朕是为他好,瞧瞧那个毒妇将朕的儿子教成了什么样子!老四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他会理解朕的良苦用心。” 高远忠心道这可不一定,他跟朱禄恪打了几回交道,觉得这四皇子做事的确不够大气,一看就不像是个能成大事的。 但他这话自然不可能直白跟元顺帝说,他是嫌自己的小命太长了还是怎么的? “陛下考虑周全,陛下对四皇子处处宽仁,四皇子一定会心存感激。” …… 接到了圣旨的朱禄恪将屋内的东西都砸了个遍。 他当初被锦衣卫抓了以后,并没有在大牢里待几天便被放了回来,只不过是禁足状态,被看守的很严实,无法和外界传递信息。 他提心吊胆等了这些时日,最后竟然迎来了这么一个晴天霹雳的圣旨。 他被褫夺了皇子身份,从此与皇位无缘了…… 比起这个,元顺帝将叶晴赐婚与他的旨意便显得无关紧要了,没有了皇子身份,娶谁又有什么区别? “该死!全都该死!都是燕瀛他们设下的圈套!父皇怎么都怪在我的身上!” 小太监连忙劝阻道: “殿下,慎言!” 朱禄恪面目狰狞,哈哈笑道: “慎言?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慎言的?父皇难道要因为我没有慎言便将我砍头吗?” 朱禄恪突然敛了眸光,神情晦暗,暗自发誓道: 今日他没有将我杀死,来日我一定要让他后悔! 小太监在一旁畏畏缩缩,朱禄恪原本的贴身太监和丫鬟全都被换掉了,如今就留他一个人在身边伺候着,他真的很害怕这位爷出言不逊,连带着他都跟着吃挂落。 “殿下,再过几日您就要出宫了,与叶二小姐的婚事也定在了建府那日,您还是早做准备吧。” 朱禄恪冷笑,不屑道: “准备?有什么好准备的?父皇还真是会成全别人的美事。叶晴如今是回府备嫁了?” 小太监躬身答道: “是,叶二小姐昨日已经从锦衣卫大狱出来了。” 朱禄恪挑出一个意味颇深的笑容,问道: “她听说了这道旨意后,是何表情?” 小太监有些摸不着头脑,有些犹豫道: “这……奴才也不知道啊……不过叶二小姐应当是开心的吧,奴才听说叶二小姐对殿下是一往情深啊。” 朱禄恪嗤笑道: “一往情深?是对我的身份一往情深吧?她一直做着当皇子妃的美梦,倒是难为她跟我一起背上罪人的名头了。” 小太监原本也只是个边缘人物,哪里见识过这样的话语,不是都说叶二小姐和四皇子两情相悦、情深似海吗?怎么四皇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殿下……” 朱禄恪也知道自己是失言了,听到这圣旨后,他难免不会情绪失控。 他稍稍冷静下来,问道: “母妃她……怎么样了?我想出宫前见她一面,永寿宫如今是谁在看守?” 小太监嗫嚅了一下,答道: “殿下,江答应已经被打入冷宫了,陛下下旨不让您见她,恐怕您出宫前是见不到了。” 朱禄恪再次笑了起来。 “好,好,不见,成王败寇,愿赌服输,今日的耻辱我定然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