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雪笑笑应声,又是谢皇后云云。 心却飘远。 她不会怪淳祈帝,早就说过是中秋之后,料想来也不过那几日,淳祈帝总会告知她的,更何况他还答应她送嫁不是。 至于什么册封礼,什么宝林她就更不在意。 她想到婚讯刚定时,北地回信,外祖父母是否回京送嫁并不定。 八月秋收,最是北狄骑兵频犯边境时,更何况今年夏短天凉,不知民间收成如何,北狄本就缺粮,今年恐怕来犯会更为频繁。 外祖父母虽没有无诏不得回京之令,但也成君臣默契,外祖父母鹣鲽情深,又哪里会抛一人于北地?话说难听些,谁知道敌军何时来犯,若有不测天人两隔,想来另一个也活不下去。 可若外祖父母一道回京,那这盛京又有好些热闹,那些蛰伏的爬虫又想作害外祖父母权势,北地无人坐镇,纵有心腹仍会防不胜防,若无可把控的种子一旦埋下,要的就是性命。 间谍、叛王、仇家……兵权、钱财、地位…… 镇北王、大长公主的利害关系太多太多,牵一发而动全身。为民生安定、为军情稳定、为皇权稳固…… 看着尊贵无比,称霸北地,实则明枪暗箭,行走刀尖,就连嫡亲孙女送嫁之事都不得随心随性。 再有信件,销雪索性不提,而最近的一封来信,外祖父母也未提及。 可这婚期将近,再不能拖延。 也罢也罢,送嫁伤的是双方的心,送与不送都相互惦念。如何都有遗憾,不如避而远之,想来风扬也不想因自己拖外祖父母入盛京风云。 销雪控制不住晃神,想了又想,只觉得身边之人聒噪吵闹。 茕茕身影全是风华正茂的女子,吟吟耳边全是细软娇俏的声音,销雪眼前一时模糊,看不清听不见,只觉窒息,妄想逃离。 月白不着痕迹地拍拍销雪的肩,销雪回神,才发现嘴角的笑都没落下,呵呵,成了深宫女子之一,她这面具是愈发顺心。 销雪眉眼弯弯,回着各人的话,全不入心,虚与委蛇。 中秋宴设在华阳殿。 中秋是团圆的日子,虽是大设,但到底也就宴请了宗亲和西疆人。 皇帝、太后、皇后坐在上首,嫔妃都在右边。 秉着来者是客,左边先是西疆王才是宗亲。 今日是大宴,销雪特叫月白将她打扮得端庄大气些。 待她入殿时,已来了不少人,她的位置被分在二排最上首,不算显眼但也不低调就是。 销雪方坐下,眼神逡巡着,状似无意找人,正好同兴宜对上。 兴宜同镇北王世子的位置被安排在左一排偏上,可算尊贵。 几人相视一笑,面貌都挺精神,销雪这才安心。 众人陆陆续续地来,销雪在偷偷打量别人之时,别人也在打量销雪。 宗亲里也有许多想见识见识这位意贵嫔的,毕竟这意贵嫔身份尊贵,秋猎时闹得沸沸扬扬也没怎么露面,如今瞧着,姿容一绝,尽态极妍,不说宫中,就是在这盛京,单凭容貌也能杀出一条血路来,有这么个尤物在,这后宫有的是热闹可瞧喽。 多数嫔妃都走端庄大方挂,其中属嘉德妃最是隆重,钗环满头,但她能撑住,尽显雍容呢。 人几乎来齐了,太监高声通报道:“皇上驾到!嫡母皇太后驾到!慈母皇太后驾到!皇后驾到!” 赶巧了,四人是一齐到的,销雪不合时宜地想着这太监连声高喊这么多字,也不晓得一口气能不能喘上。 销雪也就心里腹诽,随着众人行礼:“皇上万岁万万岁!嫡母皇太后千岁千千岁!慈母皇太后千岁千千岁!皇后千岁千千岁!” 谁走在最前都不合适,好在华阳殿够宽敞,由得四人齐肩而行。 瞧着这四人亲缘关系,婆家娘家凑齐,真真是一家人。 淳祈帝摆手叫众卿免礼,待人端坐龙椅,也正是宣告宫宴开始。 云太傅虽贵为国公,但没来现场,销雪想着这该是淳祈帝给的殊荣了。一方面体恤卧榻的县主,另一方面全着太傅意愿。 销雪也不能说是失落,到底有亡妻长女在府,宫宴又多面子功夫,人心总是偏的,怪不了人。 众人推杯换盏,淳祈帝同宗亲使臣把酒言欢,舞乐靡靡,看着是一派祥和。 销雪有些新奇,但宫宴的舞蹈看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儿,许是异域风情,几位西疆使臣竟也看着颇为入迷。 秋高蟹肥,宫内的大闸蟹更是膏脂满满,销雪到底顾及着皇室脸面,是叫兰苕伺候着挑出蟹肉蟹膏来吃的,虽比不得自己动手,但这味道在众膳食中也是出挑。 淳祈帝的目光扫过,只有这小嫔妃一桌蟹渣,看上去是吃上头了。 一盘有两只蟹,销雪这桌正上第二盘呢,淳祈帝看着那是眉头簇起,心说他一个帝王都晓得蟹性寒凉,女子不该多食,更何况这嫔妃大病初愈! 还是年纪太小,不晓得爱惜身体! 瞧瞧月兰是一点没动这蟹。 这点常识销雪也是有的,但秉着及时行乐,属实难以拒绝近在咫尺的螃蟹,且螃蟹虽性凉,但偶尔吃多了也无大碍,过后大不了再服些助消化的,这也算侥幸心理作祟。 淳祈帝到底吩咐江海:“去撤了这贵嫔的蟹,并告她身体为重,私下也不得偷食,然则小心将建成的小厨房!” 淳祈帝的动作多少双眼睛看着,连这贵嫔的膳食都注意到了,不可谓不上心,众人的目光看销雪变了又变。 江海撤了销雪的盘,销雪嘟唇,与淳祈帝的目光对上,一个凛然一个委屈。没两秒,销雪的委屈就转为笑颜,眉眼弯成极其美好的弧度,透露着乖巧和讨好呢。 淳祈帝嘴角抽动,按捺下微勾的弧度,只有自己晓得眼底冷意微退,心说真够识趣,也真够勾人。 两位太后都装聋作哑,权当没瞧见,倒是皇后吩咐漫兮,“去给意贵嫔上一碗红糖姜茶暖暖身子。”声音不大不小,反正淳祈帝是听见了。 淳祈帝似笑非笑,他这位皇后,真真是妥帖人,再再会揣摩心思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