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水一不小心洒到桌上,难免哽咽,知其心意却说不出口肉麻之话,只得转移话题:“今日陛下安排见面是为何?” 太傅放下茶杯:“是为锦书婚事。” 销雪惊愕:“什么?姐姐婚事?陛下定了谁人?” “楚丞相嫡子楚霁初。” 楚家也是世家贵族,当朝二代凤主,丞相更是手握权柄,楚霁初绝对算是盛京最好的公子之一,光风霁月,饱读诗书,年纪轻轻时就状元及第。 楚家不比云家人丁稀薄,楚家可以说是枝繁叶茂,楚家儿郎在朝为官者不在少数,也少有纨绔子弟,可见其家教优良,也难怪其鼎立几朝。 销雪瞪大了眼:“楚霁初,竟是楚霁初?虽说姐姐与他也算相配,可姐姐如今毕竟……楚家也同意?待姐姐出嫁,他们又岂会不苛待姐姐?” 太傅叹道:“所以陛下准备先下旨,婚期就定在一年后,也让锦书好生休养。太医说了锦书还有救,只不过要静卧半年,之后再进行锻炼,虽说定不能与从前比,但至少……” “可是楚家,楚家,楚家那么大一个家族,其间龌龊龃龉不敢深猜,父亲与丞相常不对付,女儿和皇后更不能姐妹情深,姐姐又遭遇此劫。楚霁初名声是个好的,家世也好,但楚家,姐姐,这事,怎么看也……” “销雪莫慌,陛下此番赐婚也是仔细思量,太后和楚丞相都表示支持,陛下这才召父亲进宫商议。一则楚家虽大但家风清正;二则楚霁郎为父也有接触,是个好的;三则锦书与楚家儿也算相配,不算委屈锦书;四则处处有掣肘恰是好事,方能互相平衡;五则陛下赐婚自不能不管不顾。” “若是个不明事理的要不就对此事委屈,要不就觉得天降喜事,可楚家嫡子之婚事牵扯众多,陛下行事自有深意,各方都有好处才能偃旗息鼓,各方都有坏处才能处处争斗,为人臣如此,为人妻妾亦如此。父亲不希望你懂,可你得懂,销雪可明白?” 销雪对上太傅的目光,里面是满满诚挚,销雪一时虽没想透彻,但也知其理:“所以,风扬姐姐亦如是?” 太傅点头:“孩儿聪慧,高处不胜寒,越是位高权重繁花似锦,越是行差将错即万劫不复,若销雪做不出选择时,那就随心而走,只是既走了,就无怪一路风景。” 销雪第一次和父亲离得这般近,说这般长的话。 她是多么幸运,遇到的长辈都通透知命。 “姐姐呢,姐姐可愿意?” 太傅面露难色:“锦书,只会愿意。” 闻言,销雪的目光变得犀利。 太傅:“总是有人在算计,但祸福相倚,锦书不是局外人,你也不是。” 这下,销雪失语,她听得懂,又听不懂。 “销雪,世间不如意十之八九,你只管好自己的路,一家人,本就相互扶持。” 销雪神色黯然:“我省得了,一年后姐姐应当就能进宫来看我了,是好事。” 太傅笑道:“没有完美的选择,也不会糟糕透顶,销雪聪慧。” 两人又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待时间到了,太傅也该走了。 光亮下的白发有些透明,一袭白衣,背影却强劲,或许,父亲是靠山,背影也如山。 销雪忍不住叫住了太傅:“父亲,你,,,好好的。” 太傅笑了,似乎可窥见少年影,他点点头:“别送了,,回去吧。” 太傅没有说出保重,字被堵在嗓子眼,转头一个壮年男子却泪眼朦胧,差点看不清路。 销雪没有走,就看着人越走越远,却觉得没有一刻与父亲如此贴近。 有些情谊,不用说出口,自融于骨血,溢满眼底。 销雪再入华阳殿时,淳祈帝正在斟茶。 虽说帝王不缺服侍,但偶尔自己煮煮茶也是雅兴。 销雪给淳祈帝请安,淳祈帝:“恩,和太傅都聊好了?” 销雪低低地应了一声,淳祈帝这才抬首,就看见小嫔妃微红的眼睑和并不爽快的面容。 淳祈帝蹙眉,对着销雪勾勾手,示意销雪过来,语气一如既往温和:“怎了?可是太傅欺负安宁了?” 销雪走过去,嘟唇:“太傅为人臣,怎敢欺辱陛下嫔妃?太傅为人父,怎舍得欺负自家女儿?” 淳祈帝神色稍霁,好笑道:“那安宁泫然泣泣的失落模样是为何?” 销雪咬唇,看了淳祈帝一眼:“陛下又非不知,一方面妾许久不见父亲,另一方面妾自小与父亲不甚熟稔,此番畅聊倒体会到父亲情谊,妾即使心酸也是感动。” 销雪走近淳祈帝,拉着帝王衣袖,抬首:“此外,父亲告知妾,妾的嫡姐被陛下许配给楚家嫡子,姐姐康健时配楚霁初绰绰有余,可如今姐姐身子不知何时康健,还能得此般好郎君,多亏陛下在其中斡旋,妾要替姐姐谢过陛下。” 淳祈帝低头,看着这双明亮的眼睛有些心虚,轻轻捏捏小嫔妃圆润的耳珠:“恩,此般爱妃与皇后也算是亲戚,日后在宫内日子也能好过些。” 销雪有片刻忪怔,眼睁得大大的,隐有水波:“陛下是不要安宁了吗?” 淳祈帝带着销雪坐下:“爱妃何出此言?” 销雪咬唇,在淳祈帝柔和的视线中滴落几颗珍珠:“若非陛下厌了妾,为何要让妾去寻皇后娘娘庇护?诚然,此番婚事在前,妾若寻求皇后娘娘庇护,皇后自会给妾几分脸面。可,可是妾喜欢的是陛下,妾是陛下的人,陛下是天下之主亦是一家之主,有陛下在,妾何须舍近求远?” “再者,若要攀亲戚,妾岂不是还可扯西疆王的虎皮?然,不论是皇后还是明月夫人与妾都无血缘,可妾是皇家人,血脉里流有秦承的血,无太祖无妾身,妾和陛下才是一家人。” 销雪低头,搅弄手指:“说妾无情也好,说妾凉薄也罢,妾本就是个心眼小的人,不是谁人都能跟妾攀关系的。有陛下和父亲在,楚家自不敢欺辱嫡姐,更无需妾讨好楚家凤主。妾自懂该有的礼数,可这宫内除了陛下无人能叫妾上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