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铺外一株栾树被微风吹得一边倒，翠绿新发的枝叶沙沙作响。 在那极为悦目的翠绿之下，两道人影隔着店门遥遥相望。 外头的剑客“哧”的一笑，牵着那矮小黄马大喇喇走进来。 “道长，好久不见。” 少年剑客又将原先的话重复了一遍。 “确实，许久未见了。” “道长好像瘦了。” “有吗？其实最近我吃的还挺多的。” “道长餐食甚丰，李某艳羡。” “李少侠呢？看你脸黑了不少。” 说话间，陆离不经意瞥了李楚一眼，少年的脸庞已不复当初清秀白皙，被岁月磨出了点点沧桑。 “害，我还能干啥咧。自那日武林大会之后，已经变成江湖通缉犯了都。现在就四海为家，天地作故乡咯。” 剑客满不在意的语气下，不知道隐藏了多少辛酸。 陆离抿唇，张口欲言，却又只能道：“李少侠心安就好。” 顿了顿，又道：“看来少侠最近是发家了，都买上黄骠马了。” 江湖剑客哈哈一笑，眼神带着喜爱望向自己的座驾，柔柔抚摸马儿的鬓毛。 “哪来那么多钱，都是攒出来的，而且它也不是那么好。” 陆离闻言，细细打量了这匹黄马，确实如李楚所说，不是那么好。 这匹黄骠应是西凉马，生的膘肥体壮，这类马儿通常都是应用于军事的马种。 眼前这匹可能是基因问题，也可能是后天发育不足，体壮之余个头有些矮小，比一般的黄骠要矮。 陆离稍微思索，问道：“这马是在哪处官家马场淘来的吗？” “咦。” 李楚一惊，随后愣愣笑道：“道长好眼力，确实是人家军队不要的，我走些关系就买来了。” “倒是让你捡个便宜了。” 陆离不免唏嘘，哪怕是再矮小的黄骠，都是军马备用，再不济也会买给当地豪绅权贵作拉车之用。李楚能从人家手里截得，确实有点运气的味道。 “嘿，还没道长您这神兽顶事咧。” 李楚说着，视线投向陆离后面的羊驼，挥了挥手：“嗨！好久不见啊。” 那次骑乘白马，披风狂奔的记忆犹在脑海，怎么也无法忘却，使得李楚到现在对白马还有好感。 若不是白马太贵且难寻，说不得剑客就要配白马了。 草泥马瞄了李楚一眼，“哞”了一声，它也记得这位昔日的豪情少年。 李楚微微一笑，抱拳道：“道长，李某失礼。先进去给马儿换个蹄铁再叙。” “少侠请。” 陆离拉着羊驼走出去，给李楚和黄骠马腾开位置。 店面狭小，容不下两人两马。 “老丈，麻烦了。” “嗯。” 打铁老者闷哼一声，叫李楚安抚马儿，自己则端起蹄子细细查看。 过了一会，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响起。 黄骠的性子不比羊驼好哪儿去，也差点给老者干翻，幸好有李楚一旁虎视，才勉强制止悲剧。 老者手艺确实如那位夫人所说，好的很。 四只蹄铁只用了一刻钟，端的是好手艺。 剑客也查看了一番，最终满意点头。 “老丈好手艺。” “嘿，别的不说，这镇子方圆十里，没有一个比我手艺好的。” “多少钱？” “要您三十钱。” “这么贵？能便宜点不？” “少侠，小本生意……” 最后，剑客交了二十钱，带着黄马离开。 “对了道长，您那匹马儿万万不可再加蹄铁了，切记切记。” “陆某晓得了。” 临行前，善良的老者还给道人提了个醒，道人也铭记于心，以后的日子，羊驼的脚掌再也不见蹄铁。 “道长，先去找个地方搞定吃食？” “正有此意。” 剑客咧嘴一笑，又把头转向山鸡，礼貌询问：“二爷意下如何？” 哟，这小子，怎的还会抱大腿了？ 陆离看着那笑嘻嘻的剑客，心里莫名感慨，这就是江湖风雨磨砺出来的人啊。 山鸡倒是没想到剑客会问及它，呆愣片刻，“咕咕”几声便算回应。 “好，看来二爷亦是同意，走。” 李楚看起来比自己来得早，轻车熟路一般带着陆离绕过各种弯曲小路，奔着一处酒家而去。 那店招牌不大，就一木牌斜斜地插进土里，上面刻的字也沾上泥土丝网，好似岁月留下痕迹。 且不说吃食如何，酒是真的香，隔着老远几条巷子都能闻到那股深入骨髓的醇香。 在后头马厩安置两匹马，上了二楼，李楚大袖一挥，单手一点，呼啦啦地报上一堆菜名。 看来是常客了。 “道长，我跟你讲，这流年坊的岁月堂可是一大佳酿，你必须品品。” “好。” “道长这一年做甚去了啊？” “我嘛，就四处走走看看呗，前不久去了趟牢山，见识了海上第一名山，真可谓奇绝天下。” “嘶，真叫人羡慕。” “李少侠你呢？” “我啊，四处逃亡，躲避武林盟那些人的追杀呗。其实追杀的人不多，许多门派都是口中喊着跟随燕山，听命于那新任掌门的很少。” “少侠生活比我丰富。” “嘿，那我希望道长能和我换换。” “那还是免了，嗯，少侠看起来颇为富裕。” 陆离看了眼一盘盘被端上来的菜品，不禁猜测。 “都是路上随手解决一些官府悬赏的山野盗贼，林间小鬼换来的赏钱啦。” “怎的在这小镇待这么久？” 李楚恍然回神，后知后觉道：“差点忘了，李某来此是受那天水县县令所托，除妖捉鬼的。” “没想到李少侠现在是我同行。” “害，都是为了那几两钱，足足五两白银呢。” 顿了顿，少年嘴角拉起一抹坏笑，“道长要不要和我一起，这次的悬赏我也抓瞎，到现在还没找到那鬼咧，有道长一起指不定好办多了。到时候赏金我们五五分。” 道人低头思考一阵，缓缓道：“可，便仰仗李少侠了。” “该我仰仗道长才对。” 两人闲聊间，佳肴美酒皆备全。 “来来来，不聊那些了，为这一年后难得的相遇，咱干一杯。” 终是江湖人豪情，端起酒坛倒上满满一杯，举杯豪饮。 陆离也被带动，心有所感，微微一笑，跟着举杯。 “为这一年缘分，干杯。” 酒确实不错，当的上琼浆玉露四字。 二楼窗棂间，透过缝隙可窥见那栾树郁郁葱葱；酒楼内，觥筹交错声不绝于耳。 酒过三巡，颊边飞红。 故人对坐，谈天论地。 一年的时光改变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两人仿佛又回到了那余杭西湖，一如当年初见。 此番相遇，实属难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