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赶路，星月兼程。 累了就摘一些路边瓜果解渴止饿，乏了就找处平坦草地随意而卧。 但旅途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有时候摘些地里的瓜果，恰好被主人家碰到了。人家见是一位道士，却不好为难。 可陆离也不是那不知耻的主，只拱手说道：“足下莫慌，陆离吃一颗还一树。” 说完后便自行离去，留下那主人家原地迷惑，心里暗暗道：这道人好生奇怪。 再转头，只见那被陆离扔掉的果核已变成了一棵郁郁葱葱的果树，其上是红彤彤的果子。 不止惊呼：“仙人当面，竟不识也。” 一路行至牢山，等看见那满山遍野的樱桃红，方才惊觉，已经三月中旬，春分了。 离开杭州怕是快有一月了。 一月的山野路途，只为这八百里。 八百里，对于现代人来说可能就是几个小时的事。可在这个年代，八百里代表的东西太多了，有矢志不渝的友情，有坚如磐石的爱情，也有故里明月的乡情。 正当陆离感慨唏嘘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小离子，到了？” 山鸡在羊驼背上打了个盹，张开惺忪睡眼，便是满山的嫣红。 二大爷眼里没有多少惊艳色，可能是先前的两场花雨已经把山鸡弄得审美疲劳了吧。 “到了。” “走走走，搞点吃的去，快饿死了。” “不应该是二爷帮我搞一顿吃的吗？” 陆离依旧记得那日算命摊子前的赌约，时刻想着白嫖山鸡一顿。 “呃，那啥，等我富起来再说嘛。” “好。” 面对山鸡的话语里的躲闪，陆离只摇头一笑，便牵着羊驼找吃食地去。 牢山说是一座山，其实是一座连绵山脉，名峰数百，秀水千万，皆是美轮美奂。 山口处有一座县城，名唤仙居县。 不过当地人好像更喜欢叫仙居寨，毕竟依山而建，总带有一丝大山的淳朴。 牢山有两大出名，一为景秀山水，一为传闻仙迹。 有说是仙人踪迹致使山水更加神秀，也有说是山水之美引来仙家隐居。 但两者究竟是谁倚靠谁，也不好说，只能知道，相辅相成。 寻得一家县里客栈，姑且歇息一番。 “小二。” “唉，来咧。” 一位面相和善的小二跑来，朝陆离点了个头，挥挥肩头的汗巾，笑问道：“客官，要点啥？” “你们这有啥美味佳肴？” 一提这个，小二语气中带上点自豪。 “害，这您可就问对人了。我们牢山有西施舌、拳头菜、仙胎鱼等等美味，包您满意的。” 陆离颔首，轻声道：“你所说的，都上一份吧。” “好——咧。” 小二笑嘻嘻地喊了一声，声音悠长，颇有韵味。 待转身欲走时，陆离再次叫住了人家。 “小二哥稍等。” “咋了客官。” “不贵吧。” “害，不贵，都是本地的土特产，要运到王都洛阳那边，那才叫贵呢。” 陆离放心点头，一路行来，就算走山路多多，但偶尔经过人烟山镇，也要花费百八十文的。 实在囊中羞涩。 等小二走开，陆离这才开始细细打量客栈周围。 只见有些儒衫才子聚集一桌，吟诗作对；有些豪情武夫聚集一桌，划拳比酒；更有些背着行囊满脸风尘的游客，安静端坐。 这些人，来自不同的的地方，如今聚于同一处，也是一桩干干净净的缘分。 就是不知他们是为寻仙，还是为赏景了。 陆离又注意到了，店小二们的腿都快跑断了，进店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也是，毕竟仙神怪谈与缥缈美景汇成一体，总是能吸引不少向往长生之道的求仙者。 此刻莫说店内，估计满大街也全是行人。 那自己又能在这仙山名景中得到什么收获呢？ 心思开始活络，渐渐地思绪翩飞，飞往那窗外的云雾仙山，飞往那含苞待放的樱花。 还欲飞的更远时，耳边店小二的声音打断了陆离神思。 “客官，菜来咯。” 店小二热情地将三碟小菜放入桌面。 “小二哥，搅扰了。问件事可否？” “嗯，道长你说。” “人言此地有仙，却不知真假？” 陆离分明看见小二的眼睛闪过一丝微光，接着年轻的小二咧嘴一笑，乐呵呵道：“害，那还能有假不成？道长你看，这云雾徘徊，花开遍野的，哪个仙人不喜欢这地方。而且……” “而且？” 店小二故作神秘地左顾右盼一番，接着把头轻压，小声道来。 “跟道长您讲一件神秘事，好多年前的了吧。县里曾有位樵夫上山砍柴，误入云雾之中，得幸观仙人下棋。这一看，迷糊了不是，回来时与村民相见，却说他已是百年前故去之人了。” “嘿，您说这事又有几成真假。” 说到最后，店小二用力击掌，有些亢奋。 陆离听完，却是缓缓摇头。 “陆某不知道有几分真假，不过也能听出是前朝往事。似这类事件，往往是最神秘也最不可信的了吧。” “呃……” 店小二撇撇嘴，措词了一会，又说道：“那我给道长讲点别的。” 陆离端起桌上茶壶，倒一杯递过去。 店小二受宠若惊，咕噜几口喝下，便娓娓道来。 “应该是二三十年前吧，在清水湾那块海滩地，夜半时分，有人起夜行走，见到了一只巨龟上岸。” “啧啧啧，那巨龟的体型，当真是壮如山岳，巍峨高大。还有便是那巨龟身上褐色的龟甲，在星夜之上竟散发星光点点，还连着天上星咧，端的是奇妙异常。” “若只是一人见过也就罢了，偏偏那日起夜的不止一个，多人共证之下，众人也认为是神龟上岸了。还有的说神龟是仙人的使者，派来看看咱这地好不好，想来隐居咧。” 顿了顿，又补一句：“道长要不信，可自去清水湾那里看看，现在还有一座石龟塑像呢。” 这个，陆离是相信的，说不定那只龟自己还认识呢。 于是温声道：“好的，多谢小二哥了。” “害，客气，该我谢谢道长一盏茶。” 店小二起身，擦了擦嘴角的水渍，跑堂这么多年，愿意分与自己一碗茶水，眼前道人是唯一。 “哪里，小二哥辛苦了。” “这算什么辛苦，要是拼搏一下能当上掌柜的，那才叫好呢。” 唠叨一句，匆匆忙奔向另一桌。 他是众多小二的一个，却也不是。 他更是他自己，为生活努力的一人。 目光追随小二游离到那一桌，又见小二嘴唇蠕动，不知在对那桌客人说些什么。 估计是将那烂柯棋缘重复一遍吧，若客人再不喜，便讲那仙龟上岸。 千言万遍，早已熟记于心。 晃头将心中杂念压下，目光重新放回桌上美食。 三碟小菜，各有风味。 那西施舌就是一种海蚌，小月面心形，楯面狭长。贝壳表面褐黄，光滑细腻；内部呈现星夜淡紫色，吃完也可当个收藏品了。 打开壳子，里面是长圆的蚌肉。眼观之，色白而腴；嘴品之，味脆且鲜。 滑腻白嫩的蚌肉在嘴里滚动，就好像在与一位美人香舌纠缠不休。 难怪会称为西施舌，果真物如其名。 第二道菜，名唤拳头菜，又叫荃菜，凤尾菜等称呼。 只有开水沏泡，辅之肉类，炖出来的菜便颇具韧性。食之不腻，不软，不脆，更是香味十足，不下于山菇、春笋等鲜味，实乃山珍也。 最后一碟菜，名唤仙胎鱼，是一类细小鱼种。 长四五寸，体侧偏，色青黄。据说十分难抓，还是皇室贡品。不过当地渔民老练，经验多了，鱼儿便也多了。 空气中隐约飘着黄瓜的香味，寻找许久，才知是眼前鱼儿所散发。 一口鱼肉入腹中，是说不出道不明的鲜香。 “嗯~” 就连吃遍余杭美食的陆离，也不由眯起眼睛享受。 三道菜，皆是水煮，却不败坏食物本来的味道，更兼色香俱全，这是难得的。 “小离子，给我来一口呗。” 山鸡在桌底下仰头，望着陆离吃的津津有味。它的翅膀拿不起筷子，又不好上桌啄食，只能干看着。 “哈哈，差点忘了二爷了，抱歉抱歉。” 陆离再取一副筷子，依次夹取分食与山鸡。 山鸡的表情更甚，就像前世的劳累人进了桑拿房一般，飘飘如仙。 自己一口，二爷一口，吃的自在，吃的开心。 偶尔陆离的目光也会移向窗外，远眺山顶云雾缠绵，飘飘袅袅。 今日且先把山脚美食品尽，明日再去游山玩水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