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清粥和白菜,在冰凉的木床板上小歇一阵,便也算睡够了。 只是午休时,隔壁的声音依旧不曾停歇,扰人清梦。 这一场午觉,明明只是片刻,睡醒时却给人已经过了一天的错觉。时间的流逝,常常带来一种恍惚感。 陆离侧目,山鸡也窝在一处,睡得正香。 轻轻摇晃山鸡翅膀,也很快惊醒了它。 “小离子,怎么了?吃晚饭了?” “……二爷,该走了。” “哦哦。” 山鸡站直身子,却依旧有些摇晃,很有刚睡醒的风范。就这样一步三晃地跟在道人身后,也走出了门。 一跨入小院,就有人的声音传来。 “官人慢走。” “好,好,好。你这小道姑长的不错,下次来还点你,嘿嘿。” 只见两名坤道站在院中,将一个满身酒气的男子送了出去。 其中一名女道人正是放陆离进来避雨的那位。 陆离抬眸看去,那名男子一身的酒气,步履蹒跚,走的东倒西歪。即使满面通红,陆离依旧注意到了男子发黑的眼圈和泛白的嘴唇。 不禁摇头,真是色中恶鬼。 那两名坤道也注意到了陆离,其中面色蜡黄的那位走了上来,关切道:“道长睡得可舒服?” “舒服极了,还要多谢道友的收留之恩。” 女道人笑了笑,忽的又变得犹豫,糯糯问道:“道长还是快些离开这个是非地吧。” 陆离看了眼这坤道,好奇道:“道友为何不另寻出路,老是这般也不是法子啊。” 女道人纠结了一番,最后幽幽道:“我们只求苟活于世,却也别无法子了。” “有时候,人间不一定是归宿,及时收手也是好的。” 女道人瞅了道士一眼,默不作声。 两人对视良久,陆离长叹:“唉,罢了,你们若不愿,我也没法。只是长此以往,苦的是自己,害的是路人,还请道友三思。” “时候不早了,陆某告辞。” 说完,陆离走到槐树边牵过羊驼,就朝门外走去。 等到快出门槛时,身后传来一阵呼声。 “道长,我明白了。” 那声音像从四面八方传来,经久不衰,又像是好多女人的声音糅合在一起,绵柔似水。 陆离没回头,只是满意地笑笑,还是牵着羊驼径直离去。 等道人走后不久,观院内的老槐树爆发出赫赫金光,细细一看,金光的来源是贴在树上的一张纸符。 金光耀世,璀璨的光芒瞬间包裹住了整座道观。 这间无名道观在辉光的照耀下,就像是遇见太阳的阴影,快速消融,直至消失不见。 山坡上,再没了那无名观的影子,就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个地方。 ———— 陆离是幸运的,上午暴雨时有“道友”愿意留宿他,下午行进时,很快又碰上一处集镇。 小镇内热闹非凡,路边商贩多多,有卖糖画的;有卖糖葫芦的;有卖各类小玩具的,品种多多。 陆离顺手买了一串糖画,金黄的糖浆在阳光下呈现半透明的样态,有种独特的美感,令人不忍吞食。 陆离要的是一只飞翔的凤凰,凤凰展翅,栩栩如生,第一眼便感觉这个与自己有缘。 轻咬一口,浓密的糖浆在口中化作横流的蜜汁,是焦糖带点果香的味道。 陆离情不自禁眯起双眼,让这滋味灌注舌尖每一处。 倒是一旁的二大爷不知什么原因,看陆离吃的津津有味,打了个寒颤。 说要给它分一点,它也摇头拒绝,那小眼神,就好像吃了它家人一样。 就这般享受着,走过几个街头,看到了一个可以落脚的地。 是一处听书的地儿。 陆离兴致勃勃地走去,占了个边角位。 二爷就倚在自己怀里,草泥马就让它自己在外面走动,反正是怎么也迷路不了的。 “今儿个,给诸位看官讲讲,近日闹得沸沸扬扬的城外女鬼道观的事儿。据说啊,那道观是座无名观,原本是前朝的一座坤道院。时年动荡,战乱不停,有军队路过那里,大家伙也知道有些当兵的德行,好色咧。” “这不,看到观内如此多的女子,哪忍得住?那是先奸后杀啊,做完一切后连一卷草席都没给人家留,就这样曝尸荒野。这死者的死气怨气纠结,久久不绝,听闻这便是那座鬼道观的由来了。” “传说那无名观里的女鬼会吸人阳气,以维持生存,那鬼道观就在离小镇不足五里的地方。还请诸位看官走那段路的时候,小心一二。” 台下听众个个睁大眼睛,有些在议论,有些在惊讶,有些则脸上露出淫秽之色。 “嘿,先生,你说我要是去了那里,扛不扛得住她们吸啊?哈哈哈。” 有个肤色古铜,长相壮实的汉子嬉笑出声。看他的样子,说不定还真的想去那鬼道观结一段露水姻缘。 台上的说书先生缓缓摇头:“这老朽哪里知道,不过还是奉劝看官一句,莫要去的为好。那段路,听说每个走过的男人无一不是面色苍白,形如枯木,怕是阳气都快被吸干咯。” “嘶——” 那壮汉倒吸一口凉气,往下瞅了瞅自己结实的身子,眼神有些害怕,却又放不下面子,强撑道:“切,哪是她们没遇上我。若是遇见,洒家让她们看看何为真男儿。” 陆离听着汉子的豪情壮语,则是微笑摇头,可惜,这汉子一辈子也找不到那座道观了。 想了想,陆离重敲桌面,出声道:“老先生,可以讲些别的奇妙故事吗?” 顺带从钱袋里取出几枚铜子,扔向台上。 叮叮当当的悦耳声响,说书老头脸上咧开笑容,一枚枚捡起,待数过之后,笑逐颜开。 “好,今儿个就为这位道长再讲一个。” 晃着脑袋,企图让故事从脑海里流出。 片刻后,双眼一亮,大声道:“有了,前几日我有一位从扬州行商回来的朋友,给我讲了这么一段故事,应该符合道长的要求。” 陆离抱拳,笑道:“那便请老先生快些讲来。” “话说,在青扬两州的边界处,有这么一座镇子,名唤无言镇。镇里有两大害,一为泼皮西门,二为邪神黄风,镇民苦二者久矣。直到有一日,一位小神仙……” “…………” 老先生讲的故事很熟悉,耳熟能详,陆离一下便听出来了。 本来是想先行离去的,但老先生说话时抑扬顿挫的语气,丰富多彩的语调,一口三寸不烂之舌着实吸引人。 自己的故事再经由别人的嘴说出,有了些不同的妙趣。 耐心听完后,对着老先生悠悠一礼,便带着山鸡走出去了。 今日的两个故事都和自己有些关系,听得却也不乏味,也许,是因为有了华丽的辞藻装饰。 “小离子,接下来我们去哪?” 二大爷重新飞回羊驼背上,好奇询问。 “得先去找山。” “找山?” “对,嗯,可以先去牢山或者岱山看看。” 关于灵剑山的具体位置,自己是不清楚的,还不如先走一下这两大名山,说不定另有收获呢。 “有两座山,那要先去哪一座?” “在下觉得,倒是先去牢山好。” 看了地图,牢山虽然离自己远一点,但顺路。到时候折返回来去岱山,再走官道直达中州。 这是陆离的行路规划,颇为顺畅。 谁承想,山鸡缓缓摇头:“不行,我觉得还是去岱山好。” “为何?” “岱山好听。” “……” 就在陆离还欲争辩时,旁边的一面旗帜引起了陆离的注意。 准确的说,是两面,前面写的是“陈半仙”,后头还有印字。 风一吹,便把后头的字给显现出来。 面相手相星象相相俱到, 天机地理人事样样通晓。 好大的口气! 这是陆离的第一反应,便是再精通算命测运的修士,恐怕也没有他这般大的口气。 陆离看向那摊子,一张小木桌,用白布铺上,杂七杂八摆着各色算命用具。木桌的后面是个留着八字胡的精瘦中年,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还真有点出尘仙气。 忽的,陆离有了一计。 “二爷,我们来玩个游戏如何?” “什么游戏?” “你方才不是说去岱山吗?我们就让这神算测一下,看他算出的是岱山还是牢山。如果是牢山,二爷要请我吃一顿好的,同理,如果是岱山,我请二爷吃顿好的。如何?” 山鸡眸光一亮,大声道:“好!” 于是,一人一妖气昂昂地走过去,两者都势在必得。 而远处无所事事的陈半仙面色一滞,他忽然有种错觉,感觉有两尊大恐怖向自己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