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上来，便被孩子缠住，追问一些能不能教武术之类的问题。 孩子的父母也只是看着，没有劝阻。可能是看少年面善，也可能是见识过少年的本事了。有心想让孩子跟着他学一些保身的东西。 这个年代，山间流匪草寇多的是。虽说王朝禁武，但有武艺在身总比没有好。 剑，不一定要用，但绝不可没有。 那少年倒是个心善的，趁着和男娃闲聊的时机，偷偷把手搭在他脉搏上，给他看了筋骨气血。 陆离瞅见，那少年眉眼皱了一下，随后又很快被他压下。想来，那男娃应该不适合练武。 果不其然，少年用委婉的语气拒绝了孩子。 男娃倒也没抱怨，只是嘟着嘴坐回去了。 此时天色将晚，一抹黄蓝相间的霞光被吊在天边，群山都成了深邃的黑影，连同天边的那道霞光一起，被揉碎扔进了江河中。 船上星灯一盏，在河面上的色彩远不如山水天光灿烂，但也映衬在了河中，被晚风吹皱。 船家端坐在船尾，一根长杆直入水中，惊起涟漪点点。 静坐不知多久，忽的起竿，再一伸手，就抓到了一条小鱼。 可能是鱼儿太小，入不了船家的眼，便随手丢进了船舱。 男孩生性好动，刚刚还因为不能习武而难过，这会又跑过去捡起那小鱼，呲着大牙乐呵。 那剑客看来像是个高雅人士，进船来除了和男娃讲过几句话，便再无动作。此刻坐在船边吹风，还时不时把手伸下去，搅拌一下水流。 忽然，一旁的男娃似是发现了什么，扔掉了手中的鱼，朝水里摸去。 “嘿，娃子，停手！” 正在悠闲钓鱼的船家见那男娃要伸手进水，大叫制止。 男娃被吓了一跳，手像触电一样缩了回来，哭唧唧地跑回他爹怀里。 与此同时，水下的一道庞大黑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男孩父亲可不服了，花钱坐你的船，我孩子还得被你训斥。 男人脸上涨红，怒声道：“船家，这是为何？他不就是想抓条鱼吗？还须这般苛责？” 那老叟也知道惹了人家误会，急忙解释：“非也非也，我并没有苛责这娃子的意思啊。只是……” “船家文化中，有个说法。跑船的看见这种靠在船边，唾手可得的白条，一律不能碰。我说的可对啊，老丈？” 坐在船边观赏风景的剑客开口，缓解了一些紧张氛围。 老叟见剑客出声帮忙，投出了一个感激的眼神，接着道： “对对对，就如这位少侠所说。这天底下哪有免费的午餐，这种离船很近的白条大多是底下水鬼放出来的诱饵，可万万不能贪啊。” “天底下，哪，哪来那么多水，水鬼？” 男人还在反驳，但是声音已经轻了许多，恐怕就连他自己都是相信鬼神之说的。 “好啦，别说了。回来回来。” 坐在船舱里的妇女出声，这父子俩才哼哼唧唧地坐回去。 老叟见无事了，又坐回去垂钓，不过眼神往剑客那边移了一些。 “少侠也懂船家之事？” 那剑客微抬眼眸，笑道：“以前坐过你们这类船，略懂。” “喔。刚才多谢少侠了。” “无事，顺嘴而为，费不了甚么力气。” 之后，两人无话可聊，便又忙各自的事了。 夜里不行船，船家便闲着垂钓，剑客依旧在赏他的风景。 陆离倒是乐得清闲，在荆都城时，一直都习惯了被人缠着的感觉。突然变成了边缘人，还有点不自在。 船家还在钓鱼，估计是准备今晚的晚餐。不过陆离等的了，二大爷可等不了。 “咕咕咕~” 陆离捂住额头，无奈地从囊中掏出些许饼干屑，一粒一粒地投喂。 谁知，此时的少年剑客投来了目光，看见陆离用饼干喂鸡，不免惊奇。 “道长？你这山鸡，吃食还挺丰富。” “还行吧。不过丰不丰富的，你还得问它自己。” “哦？” 剑客忽然来了兴致，对着正在干饭的二大爷比手势，嘟嘴：“嘬嘬嘬，来小鸡儿，叫两声听听。” 陆离搭在二大爷身上的手明显感觉到了颤动。 轻轻顺着它的羽毛摸着，陆离低声道：“没事没事二爷，咱不跟他计较。” 山鸡颤抖哆嗦着，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剑客见二大爷不理自己，也没了兴致，转而看向陆离。 陆离身负长剑，云纹道袍考究典雅，加上其本就出尘的气质，还真有点俗世谪仙的味道。 “敢问小道长，哪里人士？” 陆离淡淡地看向他，少年人脸上稚气未脱，笑容挂在嘴边比那天上明月还要亮三分，让人不忍心拒绝。 “看道长仙气天成的样子，可是有真本事？” 说这话时，眼睛瞥了一下陆离身后的剑。 “一普普通通的山人罢了，何来真高人一说？” “哈哈，道长是个妙人呢。” “客气，你也很妙。” “……道长说话，还挺好听。冒昧问道长姓名。” 陆离抬头，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 剑客拱手笑道：“失礼失礼，忘记先自报家门了。在下李楚，字天然。青州都县人士，喜好剑术。” “陆离，字光灿。益州建宁县人士，一个小小道士。” “咦，道长在建宁县修行？那可曾听闻乾元山闲云观？” 陆离歪头，反问道：“听说过，建宁人都知道那家道观。怎么，它非法经营了？” “非法经营是……” “咳咳，你不用管这个，继续。” “哦哦，那家道观可不止在建宁有名啊。我跟你讲啊，我沿着青州直下历练，一路走南闯北的。经过的那些地区，凡是有什么重大神秘的妖魔事件，都有这家道观的名字，还有一个道士的名字。好像是，是叫逍遥道人来着。对，叫逍遥。” 嗯哼，那老头子这么出名？看来年轻时干过不少好人好事哦。 “所以呢？除魔卫道不是好事吗？” 剑客摇头，“在下并没觉得不好，只是心里觉得惊奇，想有机会前往那里去拜访一番。” “那你可以不用去了。” “为啥？” 剑客疑惑不解。 “那道观观主逍遥道人，性格懒散的很，常年都在睡觉。一般不开门迎客，你就算走到山上，连道观的门你都看不见。” 剑客瞪大眼睛，惊叫：“竟这般神异？！” “自然。” “那观主什么时候不睡觉？” “他早上睡觉。” “也就是说下午不睡咯。” “不，他下午也睡。” “那……晚上呢？” 陆离转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盯着剑客，“晚上谁不睡觉？” 语气很轻，是反问句。 “……” 隐约间，陆离看见剑客的手上鼓起青筋。最后又恢复了平常那般笑容。 “也就是说，这位逍遥道长根本不想见人呗。” 陆离摆手：“非也非也，想见到他还是有办法的。” “哦豁？什么办法，还请道长告知。” 陆离露出一个神秘笑容，轻声道：“只需美酒一坛，不用你去寻找，自会有人来找你。” “嗯？” 剑客眼里亮起一点光，仿佛悟到了什么，片刻后伸手指向陆离的包裹。 “就如道长行囊中的那一坛吗？” 这次轮到陆离吃惊了，“你怎么知晓？” 他包裹里确实有美酒，是前些日子的神仙醉，没想到这都能被发现。 剑客伸手摩挲鼻子，笑道：“嘿嘿，在下鼻子略灵。” 顿了顿，拱手道：“不知可否向道长要一杯酒喝？” 陆离倒也不遮掩，既然被发现了，又这么聊得来。分与他一杯又有何妨呢？ 于是从包里取出仅剩的美酒，分与在场众人，除了孩子。 恰好此时船家也钓上了大鱼，煮了鱼汤。新鲜的鱼片放汤里一滚，白得透亮。入口时，起初是滚烫，然后便是鲜美。 这时再饮上一壶佳酿，美哉，快哉。 “爹，我也要喝酒。”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众人看去，是那男娃子，不由得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 陆离看着吃的开心，笑得更开心的众人，不由内心暗道：嗯，又怎会不合时宜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