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地府,府衙。 廖皑正坐在一处高案上,审视着一些手下人送来的卷宗。忽的心有所感,目视前方。 一道人影随风飘来,显现身形,正是刚刚随风消失的陆离。 “哟,陆小友这是舍不得我,又招风前来了。” 廖皑从椅子上坐起,笑呵呵道。 陆离拱手:“廖叔,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廖皑眼睛微眯,笑道:“说来听听。” “我有一位故人之子,不幸遇难。很快便要投府衙而来。我想为他提前占一个轮回名额,好让他早日轮回。” 老人的一杯茶,陆离一直记得。 行走江湖,什么都能欠,唯人情不能。帮人帮到底,这是陆离的行事原则。 “呃这……” “难道,有难处?” “非也。唉罢了,便与你说说也无妨。” 廖皑叹气,接着脸上闪过追忆神色。陆离听到有故事,也是乐呵,洗耳恭听。 “轮回……已经没了。现在的地府是一个没有轮回的运作状态。” “……?!!” 纳尼!!这是我能知道的事吗? 开头第一句,就让陆离脸上露出震惊和愕然,他没有说话,静静等待廖皑下一句。虽然此刻内心的震撼如潮水,翻江倒海。 “具体怎么消失的,我不知道。那是发生在千年前的事情了。我也是最近百年才来地府任职的。知道其中隐秘的唯有九大阎君,可是他们九人都对此讳之莫深。” 嗯,千年前的话,老头子可能知道。九大阎君的话,陆离脑海里浮现一抹青衣身影。 那个木子语应该知道吧……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热茶。温热的茶水穿过肠胃,平复了陆离极速跳动的心脏。 又得知了一个世界隐秘,虽然不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忽的想起一事,陆离好奇询问:“既已没有轮回,那些孤魂如何投胎?” 廖皑瞥了他一眼,轻声道:“有一种东西,叫做轮回井。九府之中各有一个,每年可轮回三千人。” 原来是有这么个神奇的东西,等等…… “那若是在战争年代,该如何?” 陆离突然想到这一点。 现在的世界还算是一个和平年代,人间两大王朝并没有开启大规模战争的准备,再算上那些山匪盗贼,江湖谋杀之类的死亡,加起来应该也不超过一万之数。想来地府的轮回井是够用的。 但,若是处于战争年代呢? 这九个轮回井在那个时候真的够用吗?怕是连死亡人口的尾数都比不上。 果不其然,廖皑脸上显现忧愁,叹口气:“唉,那时候,只能听天由命了。我们也只能祈祷没有战争或者战时死的人少些了。” 陆离起身,拱手对着廖皑一拜:“告辞了,今日多谢廖叔解密。” 若是轮回尚在,他还能拉下脸来求人。可轮回不在,每年投胎名额只有三千,他实在不好意思叫廖皑帮办这种事,抢别人本就不多的轮回位置,太缺德了。 没办法了,老人那边,只能另想办法补偿了。 ———— 回到小院,陆离瘫在床上,双手大开,以示摆烂之姿。同时脑子高速旋转,不停思索今日的过载信息。 首先是那处凶阵,用脚趾想都知道那黑袍人没安好心,可自己却完全猜不出他的主要意图。就好比敌在暗我在明,这种战斗对陆离极为不利。 再来便是轮回消失这件大事,自己也是首次得知。主要是以前去地府玩的时候也没人告诉他。害他一直以为轮回都是正常运作的一个状态,没想到,现在连投胎都要抢名额。 也不知这两条事件能不能串联起来,但应该不行。一个千年前的事,一个现在的事,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两者的相关性。 铛—— 此时,院外忽然响起一道洪钟大吕的声音,这是迎新年的钟声。然后就是鞭炮声,烟火声不绝于耳。 在他进入地府的这段时间,人间已走过一个白昼。 陆离撑着疲累的身子,走到窗边,探头看着装满盛世烟火的夜幕。 眼中五光十色倒映,让陆离如痴如醉。 但转念一想今天发生的事,陆离又不晓得,这盛世还能持续多久了。 “唉,罢了,起码能活一天是一天吧。反正我的命也只有五年了。” “什么五年啊?” 陆离回头看,是二大爷,正挺着圆滚滚的肚皮走进来。 “二爷您又去哪里逍遥了?” “嗝,云记。” 陆离皱眉思索,哦想起来了,上次那扔钱砸了人家脑袋的那一家。 挪谕的目光投向二大爷,好家伙,可劲逮着一家薅是吧。 二大爷被看得心虚,大声叫唤:“看我干嘛。还不是某人不回来做饭,害我饿肚子。” “呃,抱歉。” 陆离意识到,好像自己也是有错在其中的,连忙道歉。 “没事,哦对了,老子给了钱的。” 二大爷看了眼陆离脸上的真诚,脸色也缓和下来。悠悠道:“算了,没事了。反正我也吃饱了。” “我打算下厨做份面,二爷您不吃了是吧?” “……” 山鸡被虚晃一枪,楞了片刻,呐呐道:“呃,来一份。多放葱花和蛋,不要酱油。” “好。” 说完,陆离转身进了灶房。二大爷跟在屁股后面,一同进来了。 踩着板凳,从房梁上取下腊肉一节,腊肠一节,准备做晚饭。 从锅里拿去今早已经醒过的面团,持刀将其一一切开,切成长条状,轻轻抖散放置一旁备用。 陆离瞥一眼一旁无事可做的二大爷,温声道:“二爷,一起。” “我也要干活?” “年夜饭,自然要一起做才有味道,你烧火。” 山鸡耷拉着脑袋,慢悠悠走到炉膛口处。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尾巴处那条赤色尾羽亮起,接着一股烈焰从其嘴里迸发。 陆离满意点头,又转身干自己的活去。 先将葱切成葱花,再将猪油切小块,这猪油还是今早王捕头送来的。这年代的猪油,贵得很。 猪油熬成液体,再加入一些水,该大火烧开了。 “二爷,换大火。” 山鸡双颊一鼓,更雄浑的烈焰从嘴里爆发。 火已经将水烧开,陆离笑道:“好了,你可以休息了。” 闻言,山鸡停下嘴里的喷吐,用翅膀揉了揉腮帮子。 陆离开始切腊肉腊肠,挂久的腊肉和腊肠上面黏着一些黑色物质,陆离要把这些黑色刮干净。刮净后,改小刀切成薄片。 切腊肠时,陆离看了眼蹲在灶前虎视眈眈的二大爷,不免心中有所触动,笑了笑,切到最后一截时没有放进锅中,反而扔到了二大爷嘴中。 切腊肉的时候亦是如此。 二大爷咀嚼的津津有味,陆离不由得想起,前世新年时候经常蹲在灶台前的自己,每次只要自己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妈妈总会笑着把食物的最后一截留给自己。 那味道,似乎比年夜饭上吃的还要好。 想了一会,陆离又投入工作中。切片的腊肉腊肠焯水下锅,混着面条一起下了,加糖和盐调味。酱油就不下了,某只鸡不爱吃。 煮了许久,待面条煮透煮润之后,将之取出放入碗中,浇上汤底,撒葱花,淋猪油。呲呲呲的声响中,一碗阳春面就做好啦。 陆离将两碗面端到院外石桌上,举碗同庆:“来二爷,这是咱俩最后一顿了,干一碗。” 山鸡不屑一视,用鸡爪将碗推过去。 砰的一声清响,两只白瓷碗碰撞在一起,犹如两个交汇的心灵。 陆离哈哈大笑,端起碗喝下一口汤汁,二大爷也是小啄起来。 汤底熬得久,不加酱油,口感鲜香素雅,入口时温热伴有鲜美,再回味却是只余舌尖的一抹咸。 阳春面以淡雅闻名,不过陆离加了些腊肉腊肠,导致可能没有记忆中的味道。不过亦是风味十足,毕竟人人口感不一。 面条更是劲道,光滑有弹性,一口下去就是连着一团下肚,仿佛一口就能吃饱。 享受美味的陆离,心静了不少,那些阴谋权势此刻被他放到了九天之外。 唯有美食与正义不可辜负。 院子外,城中家家户户挂起了红灯笼,一时间,整座城红的透亮。 这一夜,院外灯火通明,院内香气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