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额,二…………” 陆离二了半天硬是没二出来,哪有人,哦不,哪有鸡这么占人便宜的。做了好一阵的心理建设,陆离犹豫开口: “那个,二大爷啊。敢问您在这里受庙内香火,可有朝廷敕封或者正神提点?” 山鸡听到此话,小小的鸡眼里是大大的疑惑。 歪着鸡头不解道:“老子在自个儿的庙里吃点东西,还要受那什么朝廷和正神管?” 顿了顿,又说道:“还有,年轻人,问别人姓名之前应该报上自己的。” 这只鸡,还挺懂! 陆离哂笑着,答上:“在下姓陆,名离。字光灿。” “名字不错年轻人,那我就叫你小荔枝吧。来小荔枝,给老子解释一下,朝廷和正神是什么东西。” 这只鸡的普通话口音带点方言气息,说出来的小离子倒像是小荔枝。 你才荔枝,你全家都荔枝! 陆离手紧紧地攥着,要不是思忖着可能打不过这只鸡妖,恐怕早就一把火烧去了。 沉吟一会,陆离压抑着怒气,缓缓道:“嗯,朝廷就是人间管事的,正神就是仙界管事的。” “这里是翠云山铜罗村,是我的地盘。他们应该管不到这里。” 陆离嘴角抽抽,措词了一下,接着说道:“非也。朝廷管人间一切土地事物,包括这村落。嗯,二大爷您私自占庙吸收人间香火,没有经过朝廷和正神允许,是要被捉去的。” 陆离算是看出来了,这只鸡仗着千年修为,傲气的很。寻常手段怕是拿它不下,只能试试恐吓流了。 “那就让他们来抓老子试试。” 陆离呆住了,不知道它是初生鸡仔不怕神还是真有本事。 思考了一番,陆离试探问道:“二大爷您有多少年修为?” 山鸡的鸡头左摇右晃,似是在思考。 “自我开灵智以来,已有一千九百载矣。” 一千九百年?老鸡精了这是。 陆离低眉,接着问:“大爷您是什么时候移居此庙,或者说,什么时候进入到这村子里的?” “我开灵智前的记忆不大清晰了。嗯,隐约记得我以前是被一山民散养的山鸡,后来那山民死了,我就自己跑出来了,前几年来到这村子的。至于来到这庙,我为村里人办点好事,它们就自己把我泥像移来了,我以前的泥像不在这的。” 原来如此,陆离悠悠点头。 “二大爷,您这千年修为在那帮正神面前可是不管用的啊。正神中比你修为强大的比比皆是,今日来的是我,明日指不定是谁了。” “你小子也是正神?” “我不是,我就一普通道士。” “有哪些强大神仙,举例听听。” “有雷公,唤九天神雷荡尽宵小;有城隍,通灵法术拘役一切。更多的我就不举例了,总之,世界上比你强的,多着呢。” 这下,山鸡的鸡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不安。它扭着鸡屁股,从神台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又按原路返回,如此循环往复,看得陆离头都晕了。 “停停停,二爷您别走了,晃得我头疼。” 山鸡停下鸡爪,转过身子,身后的五条尾羽划过一阵彩色的流风。鸡眼带些狡诈意味盯着陆离。 “小荔枝,给二大爷出点主意。” 上钩了!陆离嘴角拉起一条弧度,轻笑道: “我这倒有一计,您自己跟我走一趟,去找此地土地,与他说明你的情况。若是您从没做过伤人性命,危害社会的事,我会劝他们从轻发落。” “若是老子做过呢?” 陆离眼神瞬间犀利,如同利剑,要直刺心灵。山鸡一时间竟有心悸之感。 “若是做过,恐怕,留你不得!” 山鸡咳嗽一声,鸡翅膀伸出轻掩鸡喙。 “咳咳,开个玩笑。本大爷当然没干过那种事啦。” “嗯,我知晓。所以在出发路上,我也会找一些当地村民查证。” “然后呢?” “真有这类事情的话,二爷您会被罚。” “罚什么?” “不清楚,可能也就是天雷灌体,烈火焚身之类的,然后再关起来,关个五百年吧。” 鸡眼猛地睁大,陆离第一次从一只鸡的眼神中看到了惊惧。 “可不可以不关我,就天雷就行了。” 陆离摇摇头,“恐怕不行,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山鸡低头看向地面,像在沉思,最后抬起头。 “你小子,就不怕我跑掉?” 陆离指了指神台上的神像,“这座泥像受香火之力的影响,已经和您产生一丝联系,有它在,您跑不了。” 山鸡懊恼地低下头,鸡爪子不停地刨抓桌面,将木桌拉出几道爪痕。 争斗许久,山鸡终于决定了 “行吧,我跟你走。” “好。” “什么时候出发?” 陆离望向门外,太阳西斜,天边只留下一抹夕阳红。 “明早吧,今天天晚了,就在您庙里借宿一晚。” “你这小子,老子还没允许呢。” “那我走?” “…………算了,你留下吧。” 黄昏落下,夜幕降临,此前来时的那几炷香都已被燃尽,只剩清香的药草味。 山鸡继续在那些个篮子里挑拣,它还没吃饱。看了看篮子里的蚯蚓,又看了看下方道士手中的干饼子。 “嘿,小荔枝。” “什么事?” “饼子给二大爷分点,二爷这拿蚯蚓和你换行不?” “…………” 陆离扯下一块,手一挥,小饼飞到神台上,看得山鸡一阵激动咯咯叫。 同时,对于二大爷的好意,陆离也表示了婉拒。 陆离用水伴着饼子吃,山鸡倒不讲究,直接啄了起来。两人吃了有些时间才酒足饭饱。 今晚的月色格外清亮,也比昨夜圆,清冷的月光铺在地面,为大地披上一层银地毯。 赏了一下圆月,那种他乡作客的孤寂感又涌上心头。陆离转头,但见那只鸡倚在自己的泥像边上,鸡眼迷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离感到些许好奇,不禁开口问道:“二爷在想什么?” “小子,你说大爷我要是被关起来了,这泥像,这庙子,还有那些为大爷上香的人该怎么办?” “庙子的话,大抵是能保留下来的。神像的话,随着你的离开就会脱落。至于那些为你上香的百姓,这个您可以放心,神明是不会危害百姓的。” 想了想,又续上一句:“二大爷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和陆某说。若是我知道,必定知无不言。” “唉,可惜,这么帅的泥像,很快就要损毁了。” 山鸡的喃喃自语传入陆离耳中,让陆离一阵无语。 这之后,一人一鸡久久无话。 “小子,你是外地来的吧?和二爷我讲讲外面世界的事呗。” 山鸡开口,打破了沉默。 陆离浅笑,回道:“陆某确实是外地来的,但二爷您抬举我了。陆某生于益州,川蜀山地。从小便随师父在道观修行,这也是我第一次出远门。除了我生活的那座山和山脚的小镇,其他事物我一概不知。” “原来,你也和我差不多……” “哦,此话怎讲?二爷您是千年大妖,见识阅历应该都比我高才对啊。” “没有,我虽是千年大妖,但待过的地方也就山里和这村里罢了。山外,我没出去过。” 陆离颇感震惊,回头看了看那只鸡。山鸡一动不动地站在神台上,红瞳紧紧盯着空中一轮明月,五条华丽尾羽此刻仿佛没有灵气一般,没有了初见时的艳丽。 落寞萧瑟的感觉,陆离能感受到,因为他自己也经常泛出这种哀伤感,想去追寻解决,却又不知从何找起。也许只有那颗蓝色星球才能慰问自己了。 此刻居然在一只山鸡身上看到,未免惊讶。 “二爷,我跟你讲讲我那山里的事吧,还记得那时……” 就这样,一人一妖开始了交谈,漫漫长夜以及夜间的寒风,似乎不再那么冷。 交流中,陆离知道了二爷一开始是被农户散养的山鸡,后来不知怎的开启灵智,走上了妖修的道路。凭借妖怪的长寿熬走农户,二爷便逃走,开始在山里流浪。如此这般,流浪了近一千八百多年,才走到这方村落。 因为擅长帮农民驱赶黄鼠狼,被农民们推崇,成为一方鸡神。 陆离对二大爷的这段鸡生经历表示很佩服,特别是抓黄鼠狼那段。但陆离觉得有一点很不现实,那就是二大爷老是强调自己不是山鸡,是凤凰,货真价实。 陆离看着山鸡愤怒地挥舞鸡翅膀,没有反驳这个千年大妖。自己也分享了一些自己小时候在道观调皮捣蛋的事,山下小镇的风土人情,还说了一些关于自己师父的事。 一人一妖越聊越嗨,不断分享着自己见过的奇闻异事,虽然两者加起来也没多少就是了。 就这样聊到了夜半,陆离眼皮子开始打颤。像日常那般伸手,想从行囊中拿出被褥,猛的发现,行李挂外面树上了。 无奈之下,只好找了一个蒲团当被子,囫囵盖在身上,匆匆睡去。 山鸡倒不怕冷,见陆离这样子,走到门扉处,把那扇半耷拉的门轻轻合上。然后返回神台上,继续欣赏自己的泥像。 “二爷,您不睡觉吗?我听说鸡都很早睡。” “老子跟你说好几遍了,老子不是鸡!是凤凰,凤凰!” “好的,二爷,小子睡了。晚安。” ……………… “二爷,你睡了吗?” “还没。” “您明天不报晓吗?雄鸡都会……” 山鸡愤怒地扇动鸡翅膀,把桌案上的香烛贡品砸向台下熟睡之人。 今晚,又是个有趣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