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此处无声

众人之前都在漫无目的地闲聊，现在蓦地听见云晓烟说出任务相关的话题，顿时都来了兴趣，不约而同，各自猜测。 “我曾经想到过这个问题，但百思不得其解，一直没有想出具有说服力的合理答案”，梅六奇稍带遗憾地说道：“我建议，云姑娘别着急说出原因，先让大家集思广益，猜一猜。” 众人早些时候都见过藏宝诗图实物和图片，齐声叫好，跃跃欲试。 赵元龙饶有兴趣，首先发言，说道：“我认为，这是因为那张巴掌大的藏宝诗图面积太小，‘义’（义）也比‘翼’得笔画少。所以，石达开藏宝将‘翼’写成‘义’（义）。” 众人纷纷伸出手指，写写画画，片刻都不住点头，眼望云晓烟征询意见。 云晓烟轻轻点头，说道：“元龙，说得虽然有些道理。但我认为还是有些牵强，史料记载石达开一直对‘义王’谦辞不受，岂会因一个字的笔画多少而落笔自称‘义王’？” 大家细想一下，的确如此。 李超忽然一拍大腿，似乎醍醐灌顶般地说道：“我知道了！” 大家又纷纷望向李超，侧耳等待。 “石达开确实一直谦辞不受，但太平天国军民却始终尊其为‘义王’。我想，这藏宝诗图肯定不是石达开本人书写的，而是由军中其他人代写的”，李超解释道。 “李超这个假设，虽然有可能，也说得通”，罗青阳沉思一小会儿，说道：“但是，纵观历史上诸如密葬、藏宝等机密大事，要么自家人铁杆心腹亲力亲为，要么事后杀人灭口。综合史料分析，石达开能够‘舍命以全三军’，断不会做出杀人灭口之事，我还是更倾向于石达开率铁杆心腹藏宝，亲自书写藏宝诗图。” “我赞同青阳的分析”，梅六奇接着说道：“翼王石达开义薄云天，被解往成都公堂受审，慷慨陈词，令主审官崇实理屈词穷，无言以对。临刑之际，石达开说出了‘面水靠山，宝藏其间’八字宝藏隐语。如此看来，石达开肯定亲自参与了藏宝，这藏宝诗图大概率会是其亲手书写的。” “六子，你这推断不合理，我不认同”，李超反驳道：“不可否认，石达开作为太平军主将，军中藏宝，肯定知晓。但你不能因此推断出，凡事都是石达开亲力亲为，藏宝诗图也是石达开亲自书写吧！” 顾寻雁刚才一直静静地听着，见众人争论不休，便开口劝说道：“各位哥哥，你们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都先暂停一下，听我说几句，好吗？” 众人戛然止声，齐齐望向顾寻雁，静待下文。 赵元龙起身，几步走到门口，侧耳细听了一小会儿，又轻开房门，观望了一下，点点头，示意外面没人。 梅六奇戏谑道：“元龙，你不用这么紧张！只要我们还没到达目的地，他们啊，还是保镖角色，不敢擅动的！” “六子，小心使得万年船”，罗青阳看了梅六奇一眼，打圆场道：“大家都别嚷嚷了，先听小雁妹子说说吧。” “大家刚才说的都很有见地。但对照晓烟姐提出的问题，都没有真正说到点子上去”，顾寻雁见众人安静下来了，清了清嗓子，说道：“这藏宝诗图，无论是石达开本人书写，还是他人代写，最终都得石达开认可才行。现在藏宝诗图上的‘翼王’被写成了‘义（义）王’，很明显是经过石达开认同的。” “小雁分析的对”，云晓烟见问题绕回来了，就开口说道：“石达开一直对‘义（义）王’谦辞不受，但最后兵败身死时刻他为什么就接受了，而且还是以藏宝诗图书面形式写了下来？” “可以啊，晓烟姐”，顾寻雁夸了一声，催促道：“你快说说，为什么‘翼王’会写成‘义王’？” “六子，之前你好像说过，洪秀全时常以高官厚禄诱惑去分化石达开部队，是吗？”，云晓烟不紧不慢地问道。 “是啊”，梅六奇应声道：“当年洪秀全册封杨辅清为中军主将，从事实上免掉了石达开通军主将职务，以此来拉拢杨辅清。杨辅清则因此在石达开入闽前撤军，终使石达开‘东进浙闽’战略前功尽弃。此外，从石达开返回安庆一直到大渡河失败，洪秀全没有对石达开进行过任何实质性支援和响应，两人可谓离心离德。” “这就很好解释了。我认为，石达开将藏宝诗图上的‘翼王’被故意写成了‘义（义）王’，既表达了对太平天国的无限忠心，更表达了对天王洪秀全的无声抗议”，云晓烟叙述道。 “妙，妙啊”，顾寻雁思忖片刻，深表赞同，娓娓道来：“石达开家人在天京事变中惨遭韦昌辉杀害，内讧平息后，他忍辱负重，回京辅政，‘合朝同举翼王提理政务，众人欢悦’。石达开声名大振，集相权、兵权于一身，功高震主，当然成了洪秀全的眼中钉。于是，洪秀全随即册封自己兄弟洪仁发、洪仁达为安王、福王，驱狼御虎，处处掣肘。 石达开作为知识分子出身的农民领袖，头脑中印满了儒家的伦理观念，严格遵循“君为臣纲”、“忠孝节义”这些传统封建道德观，始终将天王奉为君主，决不敢犯上作乱。面对徒有提理朝政之名，实则权柄不归，被架空的局面，内心非常矛盾。最终，石达开在继续打太平天国旗号、尊天王为领袖的前提下，决心出走，远征不归。 石达开所率太平军在近七年的流动作战中，几度遭到天王分化，孤军深入，孤立无援，直至兵败大渡河，不忍部众被戮，自投清营请降。可怜翼王石达开临死仍然坚信孔孟那套‘以仁义之心待人’、‘士为知己者死’、‘君君臣臣’的伦理纲常，毅然将军中财宝秘藏，期待他日重新起获，中兴太平天国。 石达开将‘翼王’改‘义（义）王’，一字之差，透露了其彼时的悲凉凄惨处境，展示了其义薄云天、正气凛然的傲人风骨。这是他对太平天国无限忠诚的无声宣言，更是向天王洪秀全不满抗议的无声申辩！” “唉，没想到藏宝诗图上的这一字之改，竟然包含着这么多含义”，梅六奇唏嘘不已，说道：“这真是此处无声胜有声啊，可惜了石达开这么一条铮铮好汉，这么一位忠义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