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伟人画像

盛夏，烈日西斜，闷热无风。 东州古玩城的通道上，空荡荡的，几乎见不到人影。 伴随着电风扇沙沙的细微声响，罗青阳斜靠在店里的躺椅上，半眯着眼，午休假寐。 忽然一道强光射来，闪了罗青阳半开着的眼睛。 “该死！”，罗青阳嘟囔了一句，不情愿地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走到店门口，随手把遮阳布往下拉了拉，挡住了对面高楼玻璃幕墙反射的太阳光。 这反射的太阳光就像下午开工的定时闹钟，罗青阳习惯性地用手胡乱摸了一通脸颊，醒了醒神，重新坐下，拿起手机开始浏览古玩收藏有关行情。 “老板！这个收吗？”，店门口突然响起了一个男子声音。 罗青阳抬头一看，只见一名满脸络腮胡男子，手里拎着一个满是灰尘的镜框正走入店门。 “先拿过来，让我看看！” 罗青阳起身，左手接过镜框，右手拿起柜台上的半湿毛巾轻轻地擦了一下，镜面之下旋即露出了伟大领袖毛主席慈祥可亲的音容笑貌，画像下方还清淅地印着一行蓝色小字“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741）01”，应该是一幅文革时期的伟人标准画像。 “哎呀呀！怎么搞得这么多尘啊土啊的？这对伟人可不太尊敬啊！”，罗青阳一边继续擦拭，一边问道。 “整村拆迁，老房子刚被拆平了，没地方放了。所以，拿来卖的”，络腮胡摸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又长吁了口气后，解释道。 罗青阳顺手将镜框翻转过来，上上下下，前前后后，边边角角，快速又仔细地察看着。忽然似乎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独特香气传来，罗青阳不由心头凛然一动，这镜框应该是紫檀的！ 不过，罗青阳表面上仍然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轻声试探：“这画像，你想卖多少钱哪？ “600元！”，络腮胡马上毫不迟疑地回答。 罗青阳心中不禁一阵窃喜，看来对方只是在卖画像，而不知道卖紫檀镜框！就这尺寸的紫檀镜框，现在市场价格怎么也得4000元往上啊！真不知道到底是哪柱香感动了上苍，看来今天终于轮到自己捡个小漏了！ 喜悦之情一闪而过！罗青阳赶紧稳了稳神态，故意露出大为惊讶的夸张表情，说道:“什么？600元？哪值这价啊！” “这可是文革时期的毛主席画像，有年头了！想当年我家老人足足花5元钱，才从一家国营文物店请来的。我听说文革时期用品，现在都老值钱了”，络腮胡看来很怕热，站在柜台前沿，以手为扇，不断地扇着风，一咕脑儿地说道。 罗青阳呵呵一笑:“那也得看是什么物件啊！这种标准版的毛主席画像当年发行量海了去，直到现在价格也没上去过啊！” 罗青阳一边说着，一边转身，用手指指墙角一堆大小不一的带镜框伟人画像，说道:“喏！300元，我都可以卖给你一幅！” 络腮胡闻言，顺着罗青阳手指方向瞧了瞧，明显犹豫了一下，然后似乎下定了决心，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多说了！最低400元，少一分，不卖！” 罗青阳看了看络腮胡男子，接着说道:“想必你也可能在市场问过，不见得有几个人愿意收吧。这样吧，大热天的，这东西也够沉的，你搬来搬去，也辛苦！我出300元给收了，你看行不？” 络腮胡不答话，顺手拎起镜框，扭头就想往外走。 罗青阳见状不妙，就急忙高声喊道:“别走啊！老哥，谈生意谈生意，不谈谈，怎么能做成生意呢！我再加50元，350元，350元怎么样？” 络腮胡还是不吭声，自顾自朝店门口走去。 “哎！回来，回来。依你了，就400元吧！”，罗青阳实在不愿到手的熟鸭子又飞了，当机立断，赶忙叫住了一只脚已跨出店门的中年男子。 罗青阳一边掏出手机，一边唠叨着:“谁叫咱喜欢毛主席画像呢！400元，就400元吧！” “老板，付我现金吧”，络腮胡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讪笑着。 “啊！现金？”，罗青阳懵了一下，又马上明白，这汉子怕是个妻管严，要藏小金库，“哦哦哦，好的好的。” 络腮胡伸手接过钱，数了数，一把塞进裤兜里，心满意足地走了。 罗青阳手拿伟人画像，又细细端详了一番，现在只觉自己特别特别的神清气爽，心情愉悦，这捡漏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多少天了，今天终于还是捡到了这么一个小小的漏！ 这些年古玩生意越来越难做了，特别是这样盛夏酷暑的大热天下午，东州古玩城常常门前冷落车马稀，没有了顾客的喧嚣与讨价还价的声音，变得有些冷清寂寞。 透过店门口压低的遮阳布下沿，罗青阳朝外面望了望，只见古玩城店铺五六家开门，七八家落锁，几个坚守的店主们有的发呆，有的闭目养神，有的玩着手机，打发着这无聊的时光。偶尔有一两个行人匆匆路过，也只是随意地瞥一眼，便匆匆离去。 看着古玩城门可罗雀的冷清场面，罗青阳无奈地摇了摇头，回想当初自己大学毕业，寻寻觅觅一年，就业屡屡碰壁。 后来，就不顾爸妈强烈反对，笃信了古玩行祖师爷范蠡“粮食布匹十分利，中药当铺百分利，古玩字画千分利”训示，毅然选择进入古玩行业，东拼西凑，筹集了一笔资金，只身来到东州，在古玩城租了间店铺，开起了这间“大雅斋”古玩店。 “大雅斋”店面不大，位于古玩城一条通道的尽头，坐西朝东，出入还算方便，但美中不足的是，每当太阳西斜时，正对面的华润大厦玻璃幕墙总有一阵子会反射来太阳光，晃人眼，晃得人有些心烦意乱。 这个缺陷，罗青阳租店时就知道了。也正是因为这个缺陷，罗青阳才能以远低于市场正常价格的租金拿下这间店铺，也算在东州古玩城有了一间干营生的店面。 创业伊始，资金紧张，罗青阳一人一店，起早摸黑，四处抓货，代买的，代卖的，忙得不亦乐乎，这一年总算不咸不淡地过下来了。 虽然勉强糊口，没赚到多少现钱，但“大雅斋”店里的库存还是增加了不少，杂七杂八的物件那么一溜摆开，古玩店倒也确实像模像样了。 坊间都说古玩店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罗青阳心中暗想，我的“大雅斋”却既没应了前半句，也没应了后半句，不温不火的，大手笔的生意是半件没捞着。 至于捡漏，自“大雅斋”开张以来，也只有今天勉勉强强算是捡了个不起眼的小漏。 或许，或许这是所谓的“三年”时间还没到吧！罗青阳不由自嘲地苦笑起来。 看着外面空荡荡的通道，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罗青阳重新将目光收回，望向眼前的这幅伟人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