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坐着安逸，这里太阳烘晒着安逸。”朱慧芬抬头眯眼来将他望着，脸上表情也同老猫一样：“上午去转了来呢，那后面街上卖菜那里，今朝好多人在那里抢鸡蛋，他那倒是洋鸡蛋哦，便宜，我问小敏要不要呢她说不要，好多人在那里买。晓得他是哪地方批发来的，买的便宜，恁大几筐哈哈儿就卖完走了，我说那鸡蛋，娃儿吃了没得营养唛买转来我们大人吃呢，小敏谈不要就算了。那洋鸡蛋是不敢买，你不晓得他里头是啷个，买转来不晓得吃得吃不得。” 小川进去转了一圈出来：“她接娃儿去了吗？” 朱慧芬点点头，看他已经是一身洗过澡换过衣裳的打扮，虽然不够抻敨漂亮，比他老子总是顺眼许多：“去了，今朝去得早，早上买了好多芹菜转来，中午我们包的饺子，她早点过去唛我喊她给小兵送点过去，他两口子早上上班的早，总是在外面买着吃贵，饺子多包点唛给他送点去。” 小川站在边上滑手机，她声气儿细，耳朵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她谈话：“晓得福全转去没有，上回谈他要转老家去呢，我没得他电话，该问哈儿他转去没有。剩他哥哥一个人呢，转去可能也耍不了几天就转来了，平时也忙，没得时间过这边来耍，年轻人们一哈都忙。” 小川还是把眼睛放在手机上不停点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好笑，过一会儿，同母亲道：“早就转来了，转去耍两天。” 朱慧芬道他是听着自己说话笑，便垂着头自言自语似的：“他哥哥也是紧找不到人，或者介绍唛或者个人认识唛，岁数又不大，找个人搭个伴儿好过点。妈妈老汉都不在的呢，福全两姊妹又离得远，福全在这里他姐姐又在贵州，二天就是他一个人在市里，下面又没得小的，二天落落都没得，一个人造孽。” “要你操心这些。”小川举着手机，左右看了看，找了把椅子挨着坐下来，对面老娘又开始淘米洗菜做饭了，见了小川，极惊讶的样子：“今儿回来的早。” 小川笑了笑，关了手机握在手里：“收得早，老胡还没回来吗？” 那老娘道：“给人送货去了，今朝恐怕要到晚上，先打电话来让我们吃晚饭不等他呢。” 朱慧芬道：“恐怕是跟人约了在外面吃饭哦。” 朱慧芬先前在屋里跟小川小敏说看见对面儿子在街上跟一个女的走得很近，这话不知怎么传来传去传到了对面屋里，自然人家是不肯依叫的，不过虽然对面解释说那是认识的熟客，朱慧芬还是从心里觉得对面儿子可能在外面有鬼了。 她总是把这些话斩钉截铁的说出来，使对面老娘蹭一下火起：“谁约他吃饭啊，这年头的饭那么好吃？你个养鱼养虾的人家只在你这里订货没其他事求着你人家无缘无故请你吃饭？外面吃饭不要花钱啊。” 她虽然比黎华英更泼辣，但泼辣中更带爽利，小川每次听她这样噼里啪啦吐豆子总是忍不住好笑：“我妈的意思他给屋里省顿饭钱。” 老娘家厨房没装水管，要接水都到外面来，挨着洗衣槽边上，见她进进出出的：“天天在渔场里蹲着的人还谁会求着他巴结他，国家领导当官的有权有势的唛还差不多，你一个养鱼养虾的人家眼睛又不瞎人家看得上你。” 朱慧芬不开腔了，脸上是‘那是我亲眼看到的’表情。 小川笑道：“你还有负担哦，养鱼养虾的有啷个不好啊，你到菜市超市去看看，巴结的人多得是，猪肉贵了吃不起，鱼虾翘得很，养鱼养虾的也抢手得很。” 他说两句，又埋首到手机里去，像里面有啷个很叫人愉悦的事，嘴角总是上扬着，眼睛里都是满心欢喜的光。 朱慧芬一副‘我谈了你们不信，等以后看嘛，等哪天人家撞到你才晓得’不过对面老娘因为这件事已经给了她好几次冷脸，她现在说话要比以前注意些了。 她问小川：“小敏给你发信息没有嘛，你今朝转来的早去接她三良母噻。” 小川却忽然噌的站起来，回屋拿了个啷个东西，出来时包和钥匙都在手里，眼睛仍盯着手机，脚下飞快的：“出去哈儿，等哈儿她转来晚饭你们先吃。” 朱慧芬朝他追了两步：“又出去整啷个嘛，我还说你今朝转来的早点呢，又出去了，小敏没喊你去接她吗？” 小川的车停在外面路口，朱慧芬出来时他已经拐个弯上小路了，不知道看见朱慧芬出来没有，车窗摇起来，人和车很快上了大路没了影儿。离天黑要近了，但太阳热度还在，偶尔有阵风吹过，热气还像老家中秋前后的景况，这里的城市本身就是没有什么冬天的。 小川这一阵总是忙的不着家，除了他的承包养殖，据说还在跟人合伙商量做其他什么生意，天天早上出门，天不黑不到家，有时半夜才回。不过小敏都没有说话，朱慧芬也不好说啷个，年轻人的龙门阵，张口总是要削尖脑袋挣钱，她这个不会挣钱的，怕一说出来总像风凉话似的。 有一天朱慧芬又在坝子里睡着了，隐约是听到啷个声音在边上谈话，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好几道。说的啷个听不清了，但有说有笑的，极热闹欢喜的样子，她还道是做梦呢，就像从前在老家坡上，一群人干活儿累了在田埂上拄着锄头把摆龙门阵。可她又神思清楚，这是广东，是在小川租房子的院儿里，是上午，没得人来，愈发觉得是个人做梦，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等睡醒一觉，小敏还在街上没转来，不晓得几点了，对面老娘正在厨房门口洗衣裳，地上大盆小盆摆满一地。她叫儿子在厨房门口用水泥和砖搭了个洗衣槽，衣裳却还是泡在下面盆子里洗，买了个塑料搓衣板，不过她要在洗衣槽里捶棒槌，回回洗衣裳闹得跟杀人放火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