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个饭都煮不好，顿顿都是那几个剩菜素菜他吃啷个吃，肉舍不得鸡蛋舍不得，没得点花样，个人弄得不好吃谈人家胃口刁！” 老妇人笑：“还要啷个伺候嘛？真是像保姆那样？还要我一天三顿按你的要求煮好给你端手里来？屋里没得龙肉噻，你是想吃龙肉我也给你弄来？完全遭他妈老汉带出去外面吃惯了！外面那些菜调味料好重嘛，他那个味道多多呢，我屋里平时盐巴海椒，油。寡是我这个健康欸，我这个没说吃多了他拉肚皮哈。” “他尝都不尝你的还拉肚皮，吃进去的才算营养，你那个没吃进去光看看都算营养？”掌坛师坐下来道：“光煮个饭都是小事，最好是像你年轻时阵儿像他小时候那样，饭煮好，衣裳洗好，事情一四六七你给他安排好，钱也归你来找，饭来伸手衣来张口，没得钱他光是哭就可以，反正你晓得想办法。” 这话叫更多的人笑出来，然笑声响亮，笑容不抵眼睛，有个抽烟，烟在手里早已熄灭的老头儿道：“那么，我不能一味年轻噻，我不是一味就有恁大本事噻，你细我还可以把你背在背上，你大了我背不动了噻，我老了噻。” 掌坛师接过点香师递来的纸笔，一面写，一面道：“那对咯！老都老了你还谈那些整啷个呢，还计较那些整啷个呢，年轻时阵儿你是大腿，现在老了你是胳膊，拧得过他？你那哈儿见的世面最多是人家屋里有个彩电，人家这哈儿看的是移动屏幕，巴掌恁大点打开比这整面墙都宽，人家还随时都可以揣走，你拿啷个跟人家比？倒是个人看开点，一哈都自在，你看不惯他这样那样，你以为他就满意你？他同样对你有怨言欸！你年轻时阵儿为啷个不好好努力给他挣个亿万家产啊？本来他就忙又要养他的子女姑娘，你还生这样那样毛病来耽搁他整啷个？又不爱卫生，又听不进去话，又谈不到个时髦潮流，老古董一个，你以为他满意你吧？小时候天天谈他不如人家的娃儿，现在呢，他不挑你不如人家屋里老的？嘿，你还挑人家！” 这时先生们休息，封建的老古董们都进来找掌坛师写平安符，一张粘着鸡毛和鸡血的黄纸，先生在上面写要保佑的人的生更时辰，名字，所愿。 点香师在中间传递，一面带耳朵跟大家说话：“吃个饭谈你手抖啊抖的，油汤跟菜流一桌子，喉咙痛咳两声不出去咳传染给娃儿，做个事摸摸嗦嗦，喊你整点啷个，出门路都找不到……你谈你能帮得上个啷个忙哇？他也在外面辛苦一天，他也一身的负担，就凭你年轻的时候出门累一天转来，你看到他不动，看他坐那里耍，或者看他给你捣乱，你谈你又冒不冒火哇……” “那还活人来整啷个呢，一哈到了五十岁就个人自觉点跳河跳楼去，一哈都个人安排好，免得他忙不过来，给他增加负担。” “哎呀人呐，谈不完，这些事谈不完，出生到老，生老病死，再啷个谈，他好不好，那是你个人教出来的，他懂事也好成器也好，混账败家也好，都是你个人教出来的，不要想，没得想。” 一谈吃饭，不管好吃与否，大家总是喜笑颜开，现成的总之叫人安逸。 “吃饭——” “吃饭吃饭。哎呀，饿了，早晨没少吃呢，主要香味太吸引人了。” “你这不是肚皮饿了，是眼睛鼻子饿了。” “管他哪里饿，反正是从嘴巴吃下去，先来坐着哦。” “坐着噻，你先吃着都可以。” “来嘛，先坐先得嘛，谈得筷子不翻山，面前是哪碗就吃哪碗，我先来选个好位置，免得等哈儿嘎嘎离我远了拈不到。” “你几个……嘿你也爬上去了唛？你也兴上桌唛？你也要占根板凳坐着吃啊？嘿——” “我们啷个不兴上桌吃啊，我又不是缺嘴，还像以前那些年生娃儿不上桌！大小我也是个人是张嘴欸，吃饭不坐板凳上不在桌上吃在哪儿吃，对吧？来坐这边，不跟哥哥坐，他讨嫌，总是抢你的，等哈儿吃饭你两个又要过孽。” “我稀罕他挨着我。” “嘿你稀罕，你坐那边去，快点走开，坐下面桌。” “吃饭吃饭，一哈坐拢来，管他娃儿大人哦，一哈坐，有板凳的坐板凳，没得板凳的加个凳子坐边上，一哈坐着吃，未必还姓站吗。” 女主人又见自己儿子也在八仙桌板凳上，因站过去道：“嘿你还不客气呢，哪个喊你坐这里哦？下面，这里让他们喝酒的坐，让姑婆她们坐了来，你到下面来。” 那端着碗站一旁的姑婆连连推她：“哎呀你拉他整啷个哦，哪里不是坐呢哪里都是坐，都一样，管他喝酒不喝酒长辈不长辈，板凳上没得针，一哈都坐得，你快点去坐着吃饭，快点去。” 又有舅爷夹着菜啧啧品味儿：“男的坐一桌女的坐一桌，你们个人坐下面去。” 舅婆坐下面，同桌净是妇孺孩子，闻言回头来道：“多喝点嘛，等哈儿你走路前面两只手都放地上走。” 上面桌的舅爷姑爷叔伯们皆哄然大笑，他自己却浑不在意似的，反而越叫他少喝，越喝的有滋有味。男主人挨他一根板凳上坐着，同他碰了一杯，无言而宠溺的夹菜给外孙疙瘩。 舅爷便拿酒杯也同他碰一杯：“来，整口儿舅公这种不？好吃的很。” 笑骂声四起，小家伙在众人戏谑的目光中凑近那酒闻了闻，皱了皱鼻子，果断还是喝自己的饮料舒服。 他有了这许多的老先人撑腰，哪里还能听得进去身后女王陛下的话。 “你看，吃好多夹好多要不得！非要夹恁多碗里堆起，等哈儿我整你哈！你看人家面前，你看你面前，油跟着滴一路，早上才穿的干净衣裳，半天都没过完。” 小外叔公道：“半天啷个没过去啊，马上下午都来了，衣裳没喊你洗，我个人有外公外婆洗，你不要操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