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一指身后：“就这个背后。” 她又道：“我架先还不相信，我还说他们哪个开玩笑欸，恁好个人说死就死了，点儿病没生呢。” 这样说着，声音就有些哽咽了，她抹一下眼睛，回头看黎书慧：“我们这些也难说，不管生病不生病始终你岁数到这里来了，像我那天还在河东那边看到他，还跟几个老头下棋，见一回就少一回了。” 老张听到说话，眼见忠旭已经追旭东到上面坝子去了，青舒还孤落落的站在不远处，没人搭理她，她也不愿搭理人，背着手欲往河道那边去。 “落雨滑哦，好点走。”老张跟上来道：“走。我们一路走上面去坐，我们走上面去等爸爸，上去跟哥哥一起耍。” 郭伟跟过来道：“非要在石岩吃米粉，到处是交警，晓得镇上都恁多交警，我又停不了车，俩娘母硬是，那娃儿完全遭忠旭惯的没得样子。” 落雨的河道里流水浑黄，忠传一行已经走到下面防疫站，郭伟将几人细看一阵，大声打招呼：“下去呼吸新鲜空气唛？” 几人朝这边望了望，没答应，仍慢悠悠有说有笑的走来。 黎书平经他招呼，也看到忠传了，往河道走了几步，笑道：“你们恁早走坟上去来吗？说是这上面的雨大得很，我们下面还没落雨。” 那河道旁还有许多早晨菜贩子留下的烂菜叶子和塑料口袋，她要拉黎书慧上来，又怕她摔了，再返身回去牵她：“大姐都拢了欸，大姐昨天上来的吗？” 黎书慧嘟囔着，眼睛往那边望。又听上面下面隔老远招呼一阵，瞧她们都走到这路口来。 “拢得早。”陈德芳就要上来磕头。 “哎呀落雨稀糟糟的，都是水腌臜得很。”黎书平一把拉住她，作势又要哭起来。 陈德芳又转头同黎书慧磕头，也没磕下去，叫黎书慧一把搀扶住了，只嗡嗡道：“走都走了还谈那些整啷个。” 她是将目光在人堆里转了一圈的，从忠传面上路过，最后停在张家那老辈子和陈德芳母亲脸上：“你两个也走的快。” 陈母笑道：“我没得事，上来好几天了。” 张家那个的将她瞪一眼：“说你头两天就上来欸，我昨天来了她们就不准走，摆个龙门阵的人都没得，感激这里亲家来的早，我一心来找你陪我耍一耍的。将我们一早还到面房那里来，那哑巴老太婆你晓得噻，不肯说话那个，她也是好精神，到今朝恁大岁数了还在缝缝补补。” 黎书慧当然知道她，年轻时嫁的是个教书匠，那教书匠说来还跟张家湾田景康那里有些沾亲带故，不过也不走动就是，关键那教书匠还三十几岁的时候就因为救一个在水库边玩耍的学生掉水库里一起淹死了。这寡妇早先听说也抱了个孩子来，可不知怎么，养了两天孩子又不见了，她就到现在也还是孤寡老人一个。 黎书慧因此嘟囔:“还舍不得死。” 黎书慧把眼睛转一圈，现出几分羸弱的无助来：“眼睛也不看见，我一个人啷个上得来嘛，你二哥头几天就上来的，我不等她们来接我我一个人啷个上得来呢。” 郭伟嫌一地菜叶子脏他的车，要把车子停到上面健身器材那里去，众人跟着往上走。忠传始终没与谁打招呼，黎书平同她说话，她也只是抿了抿嘴巴，算是个客气的回应了。陈德芳又与大家谈手里这抱毯子的事，她走在陈德芳边上，不发一语。 “怎么没有抱，就说她不晓得从哪里买了个孩子来呢，那边上好几户都听到的娃子哭呢，后面又听到哪里风声说到处的警察查丢失娃子的呢，所以她不敢养了呀，肯定她就又把那孩子又送走了，不晓得送哪里去了，深怕人家把她查到了！人家说她是送到哪个山里去甩了，饿死了，那些事哪个晓得真假，那都一二十年前，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大家都走，青舒还在那里站着，老张走几步想起来，又回来哄她：“走，我们走上面去。” 她把头扭过去，从这里能看到供销社的破房子和马路上面已经废弃的老茶馆。赶场的人都陆续从马路到处散去了，背着她没见过的背篓。 老张又道：“走哦，等哈儿落雨要淋雨哦，信话嘛，走。” 总是埋着头，老张忽然反应过来，是不是听不懂方言，或许就是这个的缘故，本身不高兴，又听不懂谈的啷个，更懒得搭理了。可他也讲不到几句普通话，焦人！咳嗽着将周围望一望，又等一阵，道：“走……上去，走上面去，去跟爸爸打电话，有手机没得，上去跟爸爸打电话问他哪阵儿转来。” “……”小姑娘朝他的方向瞟两眼，紧紧抿着的嘴巴动了动，像要说话的样子，神情更无助可怜了。 一行人已经走到上面健身器材那儿去了，下面还剩最后几个固定卖水果和卖衣裳的乡串子没有收摊离去，顶上那家包子铺正在收拾蒸笼。正转身考虑是否要买包子来哄她，抬头又见信有陈卓从那边马路下来，见了祖孙俩，欢喜道：“落雨下面有鱼吗？涨水没有？” 老张此刻真欢迎他们：“将到吗？” 一身还没有披麻戴孝，陈卓的大肚子日益明显，长发一剪，脸也更加圆润，两人一道走来，越看越像一个人，夫妻相这句话不假。老张将两人盯着同青舒道：“快点看，那里哥哥嫂嫂来了，去喊他们带你耍。” 信有大步就到近前来：“在这里整啷个嘛？上面都没得人，我还以为你们一哈走坟上去了欸，落好大雨嘛，这水涨起来没有。” 又把手伸到垂着脑袋的青舒眼前去，刻意带着怪腔怪调的滑稽川普道：“整啷个？那崽儿又整你唛？走，哥哥带你去捶他，硬是要翻浪！” 吊儿郎当的，她没笑，先把老张和陈卓逗乐了，老张将他瞪一眼：“……去，哥哥带你去耍。” 瞧着是像高兴一些了，见陈卓来，又退开些，让她站上来：“有水滑，注意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