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旭在身后抱着她们昨天的衣裳出来，没注意打开洗衣机，里头几件衣裳洗好的，提示灯已经不亮了。她叫一声：“你看我妈！不晓得哪阵儿的衣裳还在这里头，电也不关。” 一面往外拽盆里，一面把三人换下来的脏衣裳扔进去。 “那是我今早上洗的，我就这几件衣裳呢，你老汉又没在屋里，我手洗了扔里头脱个水，这个天衣裳不好干。” 她虽然一件一件挂上去了，又有话说：“衣裳干了唛收进去噻，一哈挂这阳台上整啷个嘛，一哈挂这阳台上干的掺湿的湿的掺干的，一哈都干不了。” 黎书慧被动接收她从杆子上取下来的衣裳抱在怀里：“哪里干的湿的嘛，那是这两天一味没得啷个太阳，我说等哪天有太阳了晒个太阳再收进去。这个天的衣裳它就是干了摸着都不很干燥，平时这屋里就我跟你老汉两个人，有好多衣裳这阳台晾不下嘛。” 她指边上那几件厚羽绒：“这几件是你老汉的，是上个礼拜信欢转来我喊她给你老汉洗的，恁厚我哪里来力气洗啊，那姑娘也洗不干净，她就一哈甩洗衣机里搅的。里头的绒还一哈缩一堆去了，我说等它干点唛拿东西给它拍拍它软和了我再拿进去。你老汉就这几件厚衣裳，喜欢抽烟不长眼睛，好好的衣裳那袖口上一哈烧些烟洞。你二嫂就是这样不喜欢他，抽个烟烟瘾大得很，他一进屋到处都烟气味，又不肯找垃圾桶……” “水搞得到处都是！”忠旭吼一声陈旭东：“还不去把衣裳穿上，等哈儿又清鼻子流又说这里不安逸那里不安逸！转来的时候我就喊你不转来非要转来，请假转来耍，我看你马上期末考试考个啷个样。” 看她举动是想把衣裳晒到阳台外面去，拿下来拉了两下窗户又关上了。 黎书慧道：“不挂外面也要的，他上面明朝出葬的话不晓得今朝转来不，万一落雨还没得人收衣裳，晚上寒气大得很，年纪大了晚上过夜的衣裳穿身上脚杆痛。” 黎书慧说叫她们到楼下吃早饭，结果两个孩子起来都怏怏没得胃口，忠旭倒想吃两口米粉，将走到楼下郭伟那里又打电话来。郭伟原本不上去，小姨怕石岩到公社的车不好坐，啰嗦一早上，烦不胜烦的郭伟火烧屁股一样将她们一齐拖到了公社去。 公社赶场，老张一早从街上转一趟转来，彩虹大棚布依然遮在坝子上，九点过，街上已经没几分热闹，这里更冷冷清清的，潘家卢家的亲戚太少了。 好在有耍锣鼓撑着，难忘今宵的唢呐又张罗着开始了。 进到屋里来，刘达潘迅刘强潘寓已经到了，先前几天的孝服都是做个样子别在腰上，今日的孝服要正式穿戴在头上。 “二爷起来恁早，吃饭没有。”他进去，几人都同他打招呼。 “欸，吃了。”瞧那一头一身的白，将转出去疏散一些的沉闷心情又郁结回来，张口，哽咽的哭腔也跟着来了，可真怪了，年轻时打死不掉眼泪，现在却比黎书慧还好哭。他望向潘寓和刘强：“去跟你爷爷磕头没有？跟外公。” “嗯。”两个人都点点头。 潘迅也跟着要抹眼睛了：“晓得外公爷爷都是个人屋里人欸，像又是一个屋里亲戚一样，谈去跟领导请假，他领导还讲他隔一代的妈老汉不是亲属，请不了丧假，说的还好耍。” “还紧着谈那些，没得丧假请事假也一样，还计较他那些，哪个去给他真正计较那些。”刘达递了烟过来，又朝潘迅说话：“达儿谈老汉那内棺进水呢，怕还要找个人去看看哦。” 老张道：“那有啷个看啊，以前只顾前头没想到后头，搞也要搞，趁早，人还没埋进去，是二天埋进去才发现的话更麻烦。那房子后面竹林石包围满的，水从石包这边流下来只有往路这边走，要在路这边掏个沟沟出来，排到王正书那鱼塘那里去。” 刘达道：“晓得他们啷个搞，可能要费半天。” “……”年轻人做事总是不老练。早上饭馆准备在桌上的稀饭包子咸菜还没收走，没几个人，除了几个吃过的，还有一摞干净的碗筷在边上。老张道：“吃饭没有嘛，你们。” “吃了，屋里吃了来的。”刘强回答。 老张朝他们站一阵，像想不到还有啷个要说什么，慢慢往灵堂进去，潘迅在身后跟进来，一面同刘强潘寓说话：“上午你们就在这里，下午看，看他们哪阵儿转来，你那车子都开得到新岩寺去，技术像黄棒一样。正事都忙不过来要去看那些！” 老张道：“啷个嘛，你两个想走爷爷坟上去看看吗？” 潘寓道：“去看哈儿。” 还是有些孩子心性，老张露出笑面儿：“车子开倒可以开到新岩寺去哦，只是路不好找，头先信有结婚开过去了来，要从寨门猪场那边绕过去，泥巴路呢，没铺水泥，昨晚上落雨欸，你老汉他们肯定也没走那里，落雨不好走。你还是车子从洞门崖走大坡岗那条水泥路，车子停在张家湾走下去，或者不想走的话你看开到岩上去得了不。晓得你幺爸他们今早上走的哪头，落雨天还是危险，猪场过去那截一半都在崖边边，落过雨草上一滑，摔下去不得了。” 灵堂里一个人也没有，香和蜡烛都将换的，桌上也摆香炉了，把写的那些符文和生辰压在下面。潘迅在后头道：“他哪里想到坟上去啊，平时过年上来上坟都嫌难走的人！他是听他爷爷说河底下王科一个人在山里头生活，他想去看哈儿，看是不是成野人了，找不到事做！想去以后有的是时间，今朝明朝恁忙哪里有时间啊。今朝早上还落恁大的雨你要开车到新岩寺去，你怕硬是！” “那个过身再去，等这里你爷爷外公过了再去，还要磕头守灵的事情。这两天你是肯定没得时间的。你们哪阵儿拢的嘛，来的时候还在落雨吗？”老张在一旁的板凳上坐下来：“恁早就拢了，昨天忠旭和两个娃儿没跟你们一路转三江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