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封增银沙发背后戴眼镜的老中年看来有几分读过书的味道，因笑道：“世事一轮回，好的东西延续下去，不好的舍弃。” 有人道：“那大鱼大肉的浪费好啊？还像非要比着做一样，今朝你在这个馆子做酒吃些啷个吃的好屁吃的味道啷个样，明朝他再做酒你看他要是比这里差你看人家啷个谈他吧，这样不好那样不满意。主人家也难办，整少了不够吃焦人，人家说出来难听，整多了可惜，浪费。” 有妇女道：“人比人气死人，还是钱多了，有钱才有比，只有那点钱你比啷个啊比。” 那人又望戴眼镜的老中年：“你说啷个整嘛，你说难办不难办嘛。本来是图个喜庆高兴的事，你说人家把你摆出去你心里听着又啷个安逸嘛。” 那人道：“慢慢来噻，坏毛病嘛一点一点改噻，我们生活实现小康才几年嘛，都是苦过来的，现在条件好了他愿意显摆哈折腾哈那也情有可原嘛。就像你说的毕竟出发的原意还是好的还是诚恳的嘛，也都是图个高兴，也是想讨个恭喜，让来吃饭的人高兴。只能说有的人确实好面子喜欢铺排，他就是想人家羡慕他，但真正能拿出这个实力的又有几个呢。 任何东西有个过程，没得的时候紧巴巴也好，有来铺张浪费也好，讲究循序渐进，城里的大酒大席更多，农村里面吃不起肉的也还是有，慢慢来。多看到好的一面，多看到美好的一面，你就想，以前能这样啊，以前能随意大抛细撒啊？虽然是有点讽刺啊，总算是个进步噻。” “哦——这个进步大，以前没得甩的，现在有甩的。” 对这些事的争论是没有意义的，对一个没走过万里长征的人说我啃过树皮喝过雪水，甚至吃过人肉喝过尿，人家顶多觉得你不得了。对一个疲累至极又没钱吃饭的人说你这样的生活才好，这样的生活才健康科学，你还要孜孜不倦畅谈早餐务必吃的营养丰富，一天的重点都在这里，多少疾病就是因为没有好好吃早餐；午餐你吃七分饱就健康了，任何时候太饱太过对身体都是超负荷工作，多少疾病就是因为吃太饱；晚餐是大可不必的，尤其晚餐忌大鱼大肉油荤辛辣，那对身体的伤害简直致命，多少疾病是因为…… 那么多人已经开始讲究怎么生活才更健康长寿了，那么多人还吃不起饭，谁都没有问题啊，只是你同样一句话不适合说给不一样的两个人听而已。 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围做一团的人也越来越多，龙门阵越摆越嘈杂。不过大多的龙门阵还都围着今天的主家，张家一屋人。 “好好混嘛，他们下一辈都请吃糖了，两个老的身体还恁好欸。” 封增银也把眼睛放到大堂去，十点多了，一对新人都还不见影子，门口光是忠信两口子在招呼，新人恐怕是到哪里化妆做什么事去了。 张家那几个姊妹都站在门口跟忠信两口子一起，身后的龙门阵把这几个姊妹从头摆到尾：“你看忠承他姑娘都多大一个了，一味在外面我们也认不得。他们有出息哦，读书出去了就出去了，书读出来都是靠脑力挣钱了，不像你我这些光是一双手累死累活。” “那个倒是从小读书就得行哦，人家唛有那个命的嘛，生出来就长了那个脑壳的嘛。找的媳妇也恁好看，娃儿都恁大了还恁年轻，你看他两口子跟大的两口子，年轻好多嘛。” “大的两口子也不屁哈，下来石塘开恁多年的店，一哈都福气好运气好，读书的读书做生意的做生意，谈忠信这还在读书考啷个证呢。讨个媳妇也好哦，房子车子样没要，现在还有几个这样随便你收摆的嘛。” 七大姑道；“大的像二爷，大姑娘忠信都像二爷，吃苦耐劳也像二爷，所以大姑娘这辈子命不好欸，女人男相，一副焦虑样。你看细的两姊妹就安逸得多嘛，细的两姊妹都像二娘，忠承最像，她们忠旭身架像二爷呢，说话性格跟二娘像的很，就跟二娘年轻的时候一样。 以前谈她命不好，恁早就守寡拖个娃儿，那拆房子跟赵家几弟兄闹好多龙门阵给人家摆哦，你说她命不好欸你看她现在还好得很欸！现在嫁的这个人家开馆子找钱得很，外面那些地方找钱比我们这些好找得多嘛，人家福气好呢，看着该造孽的人翻个身又是好福气，你看现在娃儿都恁大了。” “二爷福气好哦，人好命也好，恁老还点儿不生病欸，有那点福气。” 老张正同一个老中年说啷个话，封增银像看到石岩水管站那几爷子也来了，同老张打了招呼，各自找座位去。 生意还做到了外地去，去外面混了几年的人哪个转来没得出息啊，你看王二那龟儿娃儿，半坡那个从小读书不得行的，河底下还有出去好多年的席文双席文斌…… 出去了好哦，出去了发财哦，只有他这些老疙瘩在这里老了出不去，只有留在这里的，困一辈子，穷一辈子。 王祥开来石岩吃酒，脸上气色依旧是那副灰败样，好像倒霉催的，经历了多少人世间的苦难煎熬似的。但这只是静默坐着，你等他一张口，又觉得这个老不死的怎么还有口气断不了。 他朝那些人道：“我问他整怎么，他又不该是我的责任，我都要死不得活，我都救不了我个人呢我还要管他！你恁好良心你啷个不帮忙哇，你看他恁可怜恁造孽没得妈老汉你把他引到你屋里去噻。” 那些人义正言辞道：“你嘞个话啷个好说得呢，喊你声幺公噻，你王家屋里的人的嘛，再啷个，你那有套房子的钱还是人家的欸，那钱还该还给人家欸！ 小不晓得不来找你他不来问你要，那只是他不懂事不懂这些，你把钱一哈拿去了你喊人家啷个生活啊？二十多点的人，妈老汉也没得了，房子也没得，那里头出来的人工作好不好找有没得人要他还是个问题，你这样做好狠的心嘛，好绝的做法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