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一堆从小认识的年轻人在一起应该热闹非常，但桌上明显是小团伙交流。二十出头这个年龄段很别扭，不似十几岁的莽撞放肆，也没有四十好几的随意不挣扎，一切都是将成为大人的样子。故作镇定，佯装坦然，在人多的地方说话还要壮胆子，却在心里跟自己较劲一定不能丢自己的脸。那一桌子，话少的信好左手挨着老张，右边是嗓子刚好，精神还蔫巴的潘宏，潘宏挨着一言不发的赵盈，信欢和信有女朋友陈卓跟潘宁坐在赵盈边上，潘寓刘强曾杰挨着潘宁，再过去信有和张畅。 菜将上来，锅底还没开，潘宏已经饿鬼投胎把筷子伸进去了下菜了，他的筷子拿起来，潘寓的手也跟着放下去，潘天发按住哥儿俩讲规矩：“等哈儿又要挨捶啊。” 潘宏朝他笑嘻嘻的模样像挑衅，使潘寓的眼白翻得要晕厥过去，潘达上完最后一个菜坐下帮摆龙门阵的姊妹开了饮料，又给潘天发和老张华儿倒酒，伸手也要为信好倒一杯，叫信好按住酒杯拒绝了。 潘达便笑着喊下一辈有谁要喝，一群男孩积极得不得了，白酒没敢，烧开的啤酒一人一杯。潘宏也想喝，杯子刚端起来，倒完大麦茶的信好顺手也帮他倒了一杯。 桌子上，连陈卓这个外加入的都跟信欢潘宁有话说，赵盈却始终靠在椅背上，眼睛盯着潘宏的筷子做嫌弃状。 潘达将他们看个遍：“你看你们这群人里面，没得哪一个像哥哥一样，坐没得坐像，歪矬倒着，二郎腿，吃个饭还手机抱着！筷子都不要了就拿手机当饭吃，以前戴眼镜都是文化人，现在这个戴眼镜叫什么。” 老张也是越瞧信好越满意：“不止戴眼镜，以后一哈还是驼背。” “那啷个整呢，当兵转来的，国家的希望啊，我们跟标杆啷个比嘛。”戴眼镜的信有把手机递给近视更严重的张畅，姿态熟稔的喝一口啤酒，撑在大腿边的双手使他本就圆润的身型更加多肉。二十出头的信有五官像极了忠信，只是忠信从来清瘦，他却跟信欢一样是罗明先的身材，言谈举止中倔强里透着招人喜爱的憨和腼腆。信有长大后的性格也不再是大人嘴里挂了一辈子的喜欢占强和浑，偶尔做事说话，勉强还能算得上懂事和稳重。他笑望着信好：“莫说呀，以前开学军训那几天累得脚都走不动路，还当恁多年兵，标杆也不好当啊。” “这班人里反正除了你哥哥，其他是没得几个能吃得下这个苦的。”潘天发好段时间没喝酒，这一看见，连酒瓶也抱着怀里舍不得放手：“我是一味说你们是没得你哥哥好的，小时候这样，长大了还是。你看你吧，从小就吃不来苦，不然你看你身上那肉啷个长来的啊。” “这个能怪我哦！伙食好这个还怪我啊！那有啷个法嘛，这个啷个怪我呢。” 潘宏瞧着他乐：“不怪你，怪厨师，厨师手艺好得很了，生活费也宽裕很了，要随时把生活费上交，一天该吃三顿的只能吃一顿。” 反正罗明先不在，潘迅接过去瞧他女朋友：“是该减，年纪轻轻的，要经常锻炼他，站着不要坐着，坐着不要躺着，要喊一声准一双，要随时准备着好好给他吃哈苦。” 她越说表情越吃味，使大家都用不言而喻的目光看向两人。左幺妹跟着笑：“你这个是有点积极，大的都没耍朋友你已经喊转来了，不稳着点，莫走着走着超车哈。” 都是趁罗明先不在而有仇报仇的，信欢一本正经道：“该超车赶紧超，趁二嗲还在产科上班，接产都方便，再隔几年还要重新找关系，正好妈妈在屋里没得事。” 几个年轻人先是一愣，随即东倒西歪笑做一团，大人也跟着笑，潘天发在大家的笑声中抿一口酒喜悦道：“小的先来嘛，超一个车不至于一哈车都超过去噻，现在只是耍着，两个都还是学生将工作呢，学堂门口出来还没有多远。我们哥哥这上班了马上就可以找，谈不好今年都要带个转来过年，长恁帅还怕找不到人嘛，保证抢手。” 转来转去大家的目光又转回自己身上来，信好举着筷子的手夹菜也不是，不夹也不是，尴尬的笑容还没到脸上，听潘天发又道：“哥哥是不用担心的哈，哥哥耍女朋友是不用愁的，就是哪样都合适得很，哪样都好，面由心生，哥哥就长得端正，匀净，你看你几个，胖一个瘦一个，哪个有哥哥好看啊，连块肉都没哥哥长得好。” 几个姑娘笑得肩膀都抖，潘宁朝潘天发道：“爷爷夸人真的是！” 黎书慧原本随口一说：“他也瘦，从小就瘦，只有腰上长了点点儿强盗肉。长得高就显得瘦，高了看不出来肉，穿衣裳看不出来哇，脱了都是算盘子。” 挨着潘宏的赵盈只听到他喝水时牙齿与瓷杯子磕磕碰碰时发出的哒哒声，只道他笑得不可抑制。 “那是这样噻，生来就是当兵的料子，以后还要是个人物，你们看嘛，但是你几个也不错，现在的年轻人，想法是要比以前多的。一哈都好好干嘛，这哈儿是你们的天地，看你们又创造出来些啷个，现在是你们这辈登场了。” 老张倒回椅子里同他一样感慨，始终以欣慰的目光望向信好，这目光比忠承从前考大学还要溢于言表。忠传陈德芳等长辈也这样打量，信好埋首在热气腾腾里，也把那些与火锅一样温暖的情感埋到心底里，自此，终于有了自己是又回来了的感受了。 酒比火锅更暖人，华儿同他道：“消防啊，还是多危险哦，个人千万要注意。” “危险归危险唛，也有他相当的保护措施噻，本身做的都是危险事，救人救火救命，哪样不危险啊，就是因为有他们才安全呢，他们就是安全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