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一天真的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老张去石岩拿房子钱，这个事她在这前两天已经知晓了，难为黎书慧还像防贼一样瞒着她。总是这样，一件大家早已晓得的事，在她那里却总有只有她一个人最先知道的滑稽和得意。 “你要去就早点转来早点去，去晚了又是一天，下午又要等到哪阵儿去了。”她在老张送自己去学校的门口这样恼火的叮嘱。 这些都不是赵盈关注的事，不过还是想知道这个钱应该怎么分，她希望这个钱可以一直握在老张手里，谁也拿不到。或者给大姨忠传，由她自己支配，至于其他人，尤其是母亲忠旭，这些人都不要瓜分和惦记了。最后黎书慧就生了大姨张忠传和舅舅张忠信两个人，然后两姊妹像现在这样就好，舅舅什么都不争，大姨温和心软。 忠传的雇主在这一天离世了，实际老太太这前后一个星期精神都不佳，总是没什么胃口和精神，但年纪大了都是这样，哪能跟五六十岁的人比呢，老太太的孙姑娘由市里回来看到时这样说道。她也确实没有表现出哪里痛疼和不舒服，昨晚还在沙发上看电视，说起来一屋的孩子们。儿子回来在市里住了几天，原本说要回来看看她，临行前一个晚上接到电话说岳丈病重住院，因马不停蹄赶连夜的飞机回那边去，于是回来看望老母亲这个计划变成泡沫落空。 她昨晚说的都是些年轻时候的事，与老伴儿的结识和生活工作，到后面有的孩子孙子，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八九十了。想一想年轻时候的事如今说来好像是昨天的事，又好像是上辈子的事，竟分不清这时间到底过得快还是慢，她自己都忍不住发笑。 最后说起来儿子，其实不用这样牵挂他担心他，他自己都六十几快七十了，早是当人家外公爷爷的人了。旁人屋里父母不在，子女早早成人当家，只因父母尚在，还要叫人说一句这是谁谁屋里的儿子。怀念的回忆些小时候的调皮事，实际他早就长大了，在他那个圈子里早就是谁谁屋里的父亲，是谁谁屋里的丈夫，爷爷，外公。 小时候在怀里抱着，在背上背着，在手里牵着，到老来恍惚，总觉得他还要当妈的牵着，背着，抱着。 孙姑娘还没有‘当家’，忠传还要帮着她送一送老人最后一程，等当家的儿子转来。 这样，稼先说是由忠传陪着老张去石岩拿钱的，这里去不了，于是打电话找信好帮忙跟着去。反正潘宏要陪潘天发去，顺路也就一道了。 老张另还找了忠信，不晓得到时是拿现金还是收据，他担心听不懂那些言子儿，更看不明白那些蚂蚁，现金也数不清楚，多一个人去， 多一份放心。 忠信是唯一一个提前得知忠旭中午转来的人，提前的时间是早上七点多，忠旭打电话来让他去永城政府拿陈启明老房子的新房本和土地证。她中午转来吃饭，但恐怕待不了多久，去学校看赵盈到底是转学还是啷个搞，明天上午还要转上海去，陈启明一个人忙事情带不了孩子。她们浙江的破铜烂铁生意转出去了，现在要预备到上海，还开一家以前那样的餐馆。 上午九点多，老张和信好潘宏祖孙在石岩政府门口碰头，虽然因为忠信忠传都临时有事没来而苦着一副沧桑艰苦的树皮脸，但难掩的欢喜和焦急不断从眼睛脸上溢满出来。因潘天发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他打发时间：“坐的啷个车啊，喊拿钱都不积极。” “就是拿钱积极才坐摩托车呢，本身谈坐公交车来的呢，紧等不来，可能我出来将过一班，摩托车冷得发抖。”他嘿嘿的笑着，一面整理被冷风吹乱的头发和衣裳：“你先进去没有嘛，在开始拿没有，他们那些来没有，碰到熟人没有。” 潘宏在一旁打哈哈:“我还没喊你拿油费哈，今朝钱拿到先把我油费补给我。” “补给你，我拿双倍嘛，把你以前那些欠条一哈拿过来，我一哈给你还清。” “莫慌，先拿出来我两个分了再谈。” “哪个没来啊，哪个都来了，拿钱还有不积极的吗，罗昭全已经来字都签完了。”老张因他两个人逗趣插不上话，眼睛看向信好，踟蹰而亲切的招呼：“穿恁点不冷吗，衣裳带转来没有嘛？多穿件嘛，那摩托车恁冷。” “不冷，有太阳暖和。”顿一阵，补充道：“他有衣裳呢，不冷。” “来得早唛他们先拿就是了嘛，他们是离得近来得早噻，来的早不如来得巧，来早了还排队，我来了就拿钱多好，今朝未必还能跑得脱吗？随我来好晚他都要落到我包包里来。” 对话止于此，都将目光转开过去，信好看着潘宏到处找玻璃打理他被帽子压塌的头发，老张招呼潘天发：“走，还等啷个，等哈儿人更多。” 他在后面踉步子跟着，喜上眉梢：“走嘛，拿到钱再出来吃顿好的嘛。” 已经有人拎着布袋子出来了，满眼欢喜和高兴，但辨不出是否是进去拿了钱出来。老张和潘天发将路过的人从远望到近，又从近望到远，面上越发容光焕然。潘宏挨着信好走两人后面，嘴上啧啧不断：“发财了发财了，你看，牙帮都笑落了，快点拿砖去埋泥巴里藏起来。” “你把眼睛盯好吧，等哈儿你那份不要数乱了哈，点抻展哦，出了门就不认的家什。” “眼睛跟着脑壳走！”他因转头去跟两个孩子说话而踩到冒出来的树疙瘩上险些摔倒，老张便洗涮他：“钱这个东西还有数不抻展的吗，除非拿几十万几百万数不清，几万块钱你就数不抻展还拿啷个钱啊。” “钱多了怕不好数噻，几张钱一摊开就晓得，钱多了就是容易花眼呢，那么等哈儿又你来点嘛，看你这眼睛又是啷个样嘛。”有个认识的天坪上面的老头从里面出来，两个人因匆匆招呼他：“你个老子恁早来整啷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