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个快掉光了头发的凶老头凑上来：“没得事在这里站着打嘴巴仗吗？” 都是附近小区的老茶客，先前抽烟的人又把烟递给他抽两口：“你又整啷个嘛。” “我来看你挡着人家做生意，挡着人家做生意还是小事，挡着人家救苦救难是罪过，你有好多钱赔得起嘛。” “不要钱，喜欢一哈拿去抽。”算命的将裹好的烟筒捏在手里，眼睛错开在两人身后的行人里，半分没有要递出去的意思：“落雨天唛生意不好是常事噻，落雨茶馆人少唛还是有人噻，管他人多人少，我这个摊摊生意，落大了我薄膜一卷收转去就是，人家那个茶馆啷个整啊！一个月光是房租水电都不得了，人家都不怕，我这个光是淋哈雨算啷个，外搭我这里还淋不到雨呢。” “莫谈淋雨，下石头儿都淋不着你，你替天老爷传话的人哪个敢欺你啊。”他们总是这样的开玩笑，凶老头扒一阵，烟递回来给老张：“你这生意非要挨着他才好，才有对比，人家才晓得你这是好烟。” 说完背着手慢慢往茶馆去，先前那个老头也跟他走了，两个人一路走一路打趣：“不谈点好话，你恁谈哈哈儿算命的就把摊摊儿辗开了。” “你谈好话你去找他算哈噻，看你又哪天发财，等你发财了这边上的茶馆哪家的板凳我都给你抹好，我天天坐好等你来” 直拉扯着走到那边步行街入口才看不见人影了，那蹲在地上卖南瓜的老头这时才同大家说话：“安逸的人是安逸，退休工资一拿，天天茶馆一坐，转去屋里饭也是好的，样都不焦，安逸得很。” 老张因此打量他，开玩笑：“你转去没得饭吃吗？” “老婆婆死了嘛，死好几年了噻，我娃儿们一哈在外面打工，工作，就是我跟小崽儿在屋里，他一天在学校吃，还有哪个哇。” “”老张预备说一句杀馆噻，话到嘴边又咽回去，转过来，继续笑看面前路上的人，只有算命的还说话：“好几天没看到钱老头儿欸，龟子个死了吗？” “死，安逸死。”老张只是顺嘴答道。头两场还跟他一起去石岩赶场的人就死了吗，好得很。 老张已经坐了一上午还没有什么真正的生意上门，来找烟抽的倒是一会儿一个一会儿一个，都是只站在摊位前摆个龙门阵，把烟接过来扒几嘴，往茶馆去。或者从茶馆出来回家，老张的希望都在他们身上，过上过下总有几个人，也就是一两二两，但今天就算不白搭。你坐在屋里走在大街上哪个会拿一两二两的烟钱给你呢，而且坐着等，又不像从前那样要你背一背担一挑。 他老家带下来的烟前年就卖完了，这些都是去石塘和公社打来的，从烟农那里收来，卖给石岩的熟人，和三江的老茶客们。别看这中间的门道，虽然有的人晓得他这是打来的烟，可大家总还信他选这个东西的眼光。而老张本人，哪怕便宜一块两块，只要还有赚的，这就还是一门好生意，一门能赚钱的生意。 十一点过雨才逐渐小下来，老张还是没有一单开张，他预备再等等，算命的正在收东西准备转去：“睡觉了吗？转去不，落雨哪里得人呐，转去好消哉，转去屋里躺着看电视。” 不是偶尔动一下，旁人又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这大半天靠着玻璃不动一下，也没有什么声音传来。 他是要睡着了，只是不踏实安稳，天也开始冷了，迷迷糊糊的，歪头瞧一眼算命的，心里回答你先走嘛，我再看哈儿。 “看你又在这儿蹲好久嘛，我是要转去吃饭了，饭还是要趁热吃的。” “恁早转去吃饭怕早了点哦。”卖发糕的已经收摊回家了，这时她那临时位置上蹲着的是一个挑菜篮的流散菜贩：“东西都没卖完就要转去吃饭吗？怕屋里不拿饭给你吃哈。” “就是不拿饭给他吃怕屋里藏起来才早点转去呢，等他十二点转去屋里好东西都吃完了他还转去吃啷个啊。”卖豆芽的也换了男人来看着，筲箕里还剩他最后送来的半筲箕豆芽：“像大爷你这种，屋里大娘眼睛又不相干，想藏啷个都没得办法。大娘人也好，转去你就光吃现成的，你看他转去哇，有口水喝都好得很。” 卖腌菜的在清点上午卖完的货和钱，没功夫同他们吹牛，鱼市那边老板娘转去拿饭去了，还剩鱼老板和帮工两个人在：“哎呀不要恁开玩笑哦，你开得等哈儿他非要转去证明他在屋里才是老大，等哈儿转去打架过孽找你们的话我看你们哪个去帮忙。” 他家的帮工是个五十出头的中年老头，平时极少言谈，只是听到什么乐，他也跟着大家笑。那边卖零食的老妇人转去了，这时是个八九上十岁的男孩儿在那里看着，颈子上鲜艳的红领巾衬的小脸儿又乖又机灵。他那里因为边上就是鱼市，天晴下雨总是苍蝇飞来飞去，回回中午来，大家总是笑他又来打蚊子。 看来今天是没有啷个生意了，边上的大酒楼今天都没有宴席，上面厨师都下来到前面冻货那里摆龙门阵去了。外面一圈还能看到走过或买东西的人，菜场里面一望大半也没得人，里面老菜贩们都聚在干货那里吹牛，只有日杂店边上的活禽市场里还有机器在翻滚给牲口拔毛的声音。站起来凑过去看一眼，几家店都剩老板还在，外面站两个顾客，帮工在顶里头小屋里开膛破肚。 “哎呀——”他昂着颈子老长的抻唤一声，目光望着那边步行街入口：“走了，没得人就收拾转去吃饭了。” “才十二点都没得她就饭都煮好了？”卖腌菜的把钱点清楚，装包，喝口水坐下来，还继续望着：“你还等哈儿，茶馆的人还没架势走出来，转去吃饭也还要有哈儿。” “数清楚没有哇，你今朝又得好多钱嘛？”老张算来她今天是有八九十块的。
